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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55
片刻,原本嬉笑玩闹的众人像是有默契般安静下来。
包厢里不相关的人都退了出去,头顶影影绰绰的光线落在那一杯酒的边缘。
那是危险的深渊,一旦掉进去,万劫不复。
一瞬间,裴骁南脑海里涌入了密密麻麻的事情。
从警校毕业后,他任职南江禁毒大队,来到西南这一片土地,成为边缘最后的承重墙。
期间,裴骁南表现优异,多次行动均能精准判断情势,也打击了无数宗毒品犯罪。
成为南江禁毒大队‘神话’般的存在。
当时南江的毒品主要从西城输入,贩|毒团伙猖獗,通吃两道势力,制造了令世界震惊的中国公民被劫持杀害案。
南江公安局当即决定专项行动组,并开启卧底培养计划。
裴骁南是计划二期成员,第一期选拔时,原鸿顾虑着他长相出众,可能不适合留在一线就拒绝了他的请愿书。
毕竟毒贩用的都是真刀真枪,过分优越的长相只会让他在身份不保时被识别出来。
但裴骁南张扬狂妄惯了。
这辈子如果有什么坎儿放在他面前,他不仅是迈过去,还会把所有的坎坷荆棘踏碎。
原鸿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
自此,南江禁毒大队队长的身份不复存在。
他被抹掉档案,深入西城,伪装成当地毒贩,也深入虎穴,成为警方行动中的黑暗里的利刃。
当时年轻气盛,想过如果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直到他带着路柏从的死讯与遗书敲响了那一扇门。
女人挺着孕肚拉开门,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哭得泪流不止。
“对不起,师兄他……”剩下的话,裴骁南难受到怎么都说不出口。
路柏从尸骨无存,连最后一分留给家人的念想都没有了。
他无措地安慰着:“嫂子,你别太伤心,要是师兄还活着,也肯定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他行动前答应我一定会回来,回来就给孩子取名字。”她眼神里的光黯然无存,颤抖着手看那一份遗书,“他倒是好,什么都没留下,可我还活着,还能感受到痛苦。”
等陪着她情绪安稳后,裴骁南才驱车回到局里。
当晚,他便看到了新闻,警局附近的小区有孕妇跳楼,当场身亡。
那是裴骁南第一次对这条路产生过动摇。
第二次是——
刚刚齐弘生让他去喝加了毒品的酒,他想到离别时小姑娘那双通红的双眸。
见他不说话,齐弘生扬了扬眉,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郑青宇再次将酒杯端过来,递给他:“裴总,请喝吧。”
“如果我不喝,齐爷会怎么样?”裴骁南将那杯酒接过,手腕一抬,整杯酒便洒在地上。
这是给死人的敬酒方式。
“这杯是敬佧爷的。”
齐弘生大笑着给他鼓掌:“阿南,你真的是硬骨头,硬骨头就有专门的折磨方法。”
虽然是笑着的,但他眼神里满是冷漠。
也许这辈子,齐弘生自己都数不清楚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鲜血。
郑青宇眼眸微眯,露出凶狠的目光:“无论是娜斯佳还是西佧,他们现在都被条子抓获了,裴爷也许真的是命大之人才能一次次跟条子擦肩而过。”
他的算盘打得门清。
裴骁南一走,酒吧归他跟虎哥经营,钱也比之前好赚许多。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总不能这么拱手于人。
贺祈山挑明询问:“你是怀疑裴总跟警方有勾结?还是说裴总本身就是警方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虎哥一摸脑袋:“不会吧?听闻裴总替卖命,替条子做事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坐在长沙发中间的齐弘生指骨搭在膝头,看向他眼底。
“阿南,我总要服众的。等你跟我干完这票大的,赚够了前再金盆洗手也不迟,是不是?”
裴骁南已然有了猜测。
今晚倘若他不喝,不仅出了这个门,以后的行动也会失去齐弘生的信任。
他无路可退。
裴骁南咬着后槽牙,倒下一杯后一饮而尽。
他将杯子倒过来放在桌上,目光绝望到平静:“齐爷,接下来的单我要三成利。”
齐弘生松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将hour楼上的房卡递过去。
“阿南你放心,你好好干,事成之后,钱绝不少你的,以后我也会定时派人送来你需要的剂量。”
齐弘生对着贺祈山招呼了声:“走吧贺总,实验室那边的晶体四号研制好了。”
裴骁南浑浑噩噩地走上电梯,心跳、脉搏、呼吸全线加速。
头顶的光线破碎到看不清。
他掏出口袋里的平安扣,浮现出的是一张清纯乖软的脸。
还有她拥抱过来时,橙花的香甜气息。
比起那些药剂,她才是他的瘾。
也是在最危急关头的镇定剂。
他那么不怕死的一个人,第一次有了为人活命的念头。
刷开房卡进入房间,裴骁南拿出美.沙.酮,试图将喝下去的东西予以阻断。
抓捕过不少吸毒人员,可能会有的吸食反应,他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
缓了半小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并没有任何吸食后的症状。
除了因生理紧张造成的出汗,身体一切正常。
裴骁南仔细回想了下,齐弘生说要给他以后也送来相应的剂量,不像是在开玩笑。
除非那酒一开始就被掉包……
而接触过酒的人只有伊文,他可能是知道齐弘生的意思,又不想让他真正染上毒瘾,所以才出去换了一瓶外观一模一样的酒。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今晚,他安全无虞。
裴骁南松了口气,又摩挲着掌心的平安扣,喃喃道:“阿寻……爱你。”
……
时晚寻做了个无边无际的梦。
梦里的环境是一片漆黑,身后是时近时远的脚步声,无论她怎么寻找,就是寻不到出口。
跟她的名字一样,‘寻’仿佛永远只是个动词,永远无法抵达终点。
在她失去所有力气缩在角落时,一个温暖的怀抱靠近过来,与她紧紧相拥。
她下意识联想到了裴骁南。
有力的、可靠的港湾。
就是他,一定是他。
她想说什么,可好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却攥过她手腕,指尖在她掌心描摹。
如羽毛扫过发痒,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他写的字——
‘别怕’。
醒来时,时晚寻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宛若溺水的人从池水深处被捞起来。
她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这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让她产生了片刻的记忆偏差。
好像十五岁时,有人将她从被绑架的地下室里救出来。
她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又捞过时间察看时间,离她订的闹钟还有半小时时间。
时晚寻已然没了困意,又点了下桌面的日历。
她整整两个星期没收到裴骁南的任何回复了。
无数夜深人静的夜晚,她会在躺在被子里,偷偷想一会儿他。
她知道很难再收到他的回复,但也会照常发消息过去。
有时候是最普通的早安晚安,有时候是分享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偶尔她会拍下江城的天空照片发过去。
跟记日记一样,形成了单方面倾诉的习惯。
这段时间她也越来越忙,自从上次总台采访出圈后,时晚寻这个名字在业内业外都享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在一片呼声中,纪录片《我们的征程》第一期于八月上旬正式登陆江城电视台周五晚间档,几大知名视频网站同样联合播出。
即使先导片在短视频的流量不错,时晚寻也不完全有把握会吸引多少人来静心下来观看偏纪实类的节目。
虽然纪录片并不重收视,但想到还远在西城的裴骁南。
她心底的想法就愈发明显——
还是想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份职业的重量。
周五晚上当天,‘我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这个群里再次热闹起来。
警队的队员在里面祝贺纪录片上线,小夏在里面丢了几个撒花庆祝的表情包。
林维泽随后发了条消息:【可惜我们队长还没回来,要不然可以一起吃个饭,一起来看看成片。】
时晚寻压下眼睫,在跟nero的对话框里打字。
【裴大队长,纪录片上线了,等你回来一起看。】
……
周一一大早,会议室内一片沸腾。
《我们的征程》这一档节目创下了江城电视台近五年纪录片收视率的记录。
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从选题、拍摄再到后期制作,电视台各部门费心费力,也承接了江城公安部对这档节目的重视。
钱澄给大家用ppt展示着过去三天的收视分析,推着眼睛,笑得憨态可掬。
“除了电视台的收视,网播指数我们同样需要重点关注,这一次时记者的出圈采访让更多人了解到这一档纪录片,更吸引了大量的年轻人在网站进行观看点评,其中不少评论是对节目本身的夸赞,说是可以看到制作者对这档纪录片的用心。”
钱澄带头鼓了掌,认可道:“好的收视与关注离不开所有人的付出,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周末正好有个露营的团建,大家可以报名参加,想要带上朋友家属的不要错过。”
会议开完,小夏笑嘻嘻地搂过她肩膀:“谁让时记者是我们台里的小福星呢。”
时晚寻被她揶揄得耳根发红:“我哪有?”
“当然是真的了。”小夏小声嘀咕道,“在你来之前,我们台好几个节目跟现场报道都是孟瑜负责的,有一次还把江城卫视送上了负面热搜。你一来,感觉咱们江城电视台都有门面了。”
“门面?”
“对啊,就是……”小夏思索了一阵,给出个通俗易懂的解释,“台花,你懂的。”
小夏是大家公认的大喇叭,于是自那天起,她就不再被喊作‘时记者’,而是‘台花’。
起初时晚寻觉得这称呼太张扬,最后拗不过众人,喊习惯后,她听这个词儿都要听得耳朵起茧。
江城电视台的露营团建被安排在了下周末,露营装备准备就绪后,众人齐聚在山顶。
星河变幻,山风阵阵,穿梭过空旷的山谷,形成经久不息的回声。
支起烧烤架后,不一会儿,烧烤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小夏两只手拿了好几串,笑吟吟坐在她身侧。
“宝贝,烤茄子,吃不吃?”
时晚寻道了谢,尝了下味道,含糊道:“挺好吃的。”
“是吧?这可是我亲自烤的。”
“小夏记者的手艺是这个——”时晚寻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其余的同事玩儿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但全程她都兴致缺缺,找了个借口去到风口坐着。
空气里漂浮着青草的味道,夹杂着山风的潮湿,她将自己整个人环抱着,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
小夏吃烧烤吃得有些撑,兴许看出她有心事,安静地陪她待了会儿,又怂恿道:“听说对着山谷喊话很灵的,要不要试试看?”
说完,她自己都笑起来:“不过好幼稚啊。”
这个办法还是她小时候看偶像剧会出现的情节。
没想到时晚寻从草坪上起身,爽快地答应道:“好啊。”
她心底憋着难受,正愁无处倾诉,干脆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山口,胸腔起伏着,一声声喊道:
“我说——”
“我想你了,请你要平安归来——”
直到山谷回荡着悠远的回声,仿佛对她的喊话始终有所回应。
裴骁南,这一次你听到了吗?
……
团建结束后,江城的气温一路攀高。
夏天白昼时间长,直到晚上街道的路灯才依次亮起,衬得天空呈现暗蓝色。
小夏拎着相机包回到工位上,抱怨道:“热死了热死了,夏天做报道真是受罪啊。”
她恨不得拎起衣领散热,妆也花了不少。
一旁的同事附和道:“可不是嘛?幸好马上过三伏,夏天就结束了。”
小夏揉揉眉心:“蝉鸣声也好吵,午睡都要戴耳塞。”
窗外,日光如瀑,炽热的光线透过百叶窗落到虎尾兰的叶子上。
时晚寻看了眼办公桌上的虎尾兰,依旧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活力。
跟送这个盆栽的人很像。
如同一场灿烂而明朗的盛夏,不由分说地强势闯入她的世界。
时晚寻的心脏像是被针扎过一般,弥留一阵阵的疼痛。
她的生日是在夏至的后一天,那也是截止目前她见到裴骁南的最后一面。
原来这么快夏天都要结束了。
……
江城的秋天甚为短暂,秋天席卷,落叶遍地。
时晚寻踩在银杏叶上,声音清脆。
顿了顿,她不禁捡起来一片,直到萧瑟的风刮过,将手中的这一片银杏叶飘远。
时光轮转,秋去冬来。
这几个月,纪录片《我们的征程》全集已经在线上平台全部播放完毕,评分在一众推荐下愈发走高。
甚至有网友专门跑到官博底下问会不会出系列第二季。
连同事都说今年年会上公布的‘优秀记者’非她莫属了。
平安夜当天,冷空气呼啸着凝结。
钱澄穿了身红色羽绒服,看着特别喜庆。
他拎过来一袋子礼盒,让人帮忙分发:“来来来,吃苹果,保佑各位以后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这也是她对裴骁南最大的期许。
临近下班,时晚寻去到茶水间接了杯热水。
小夏正好跟其他同事在聊天,一看到她就凑过来,黏糊糊地问:“寻宝,你看到西城的事情了没?”
“怎么了?”
时晚寻握着水杯,眼神立刻警觉起来。
小夏给她看自己的手机:“你看,好像是西城当地爆发了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具体死伤人数尚不明确,但发生爆炸的现场非常惨烈。”
这条新闻主要流传在外|网,国内媒体闻到风声也不可能进行报道。
时晚寻点开新闻上的图片,发觉爆炸发生的地方是宝塔寺。
图片里的宝塔寺高耸矗立,佛光泛泛,不远处苍山雪顶经年依旧。
只不过宝塔寺是不再之前的祭拜场所,而是成为这一场战争的牺牲品。
裴骁南会不会在这场冲突中,又或者他现在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大……
时晚寻唇色发白,不敢再多想。
回到工位上,她心里翻涌着隐约的担忧。
有同事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时晚寻合上电脑,摇头道:“不用了,你们去吧。”
她打开微信发送消息。
【西宁,你明天有时间明天陪我去归安寺吗?】
喻西宁秒回:【好咧,寻宝,你怎么突然想到去寺庙了?】
时晚寻:【不是马上就要到元旦了吗?我明天休假,就想着趁着快到新年,去一趟寺庙祈福。】
喻西宁:【没问题,我明天来你家楼下接你!】
正午时分,喻西宁的跑车如约停在楼下。
时晚寻裹好围巾出门,双手放在口袋,连呼吸都在冒白气。
喻西宁开好导航,弯着的红唇明艳:“没想到我居然也有来烧香拜佛的一天,不过拜完,要是能让老天爷送我十个男人就好了。”
时晚寻被她逗乐:“你现在不是一个都还没吗?”
喻西宁捏了下她的脸颊:“寻宝有时候真的好毒舌哦。”
归安寺是江城本地出名的寺庙,一年到头香火供奉不断。
也许是新的一年将至,前来参拜的香客络绎不绝。
大雄宝殿内,佛身金光熠熠,焚香气息浓重。
烛火飘摇晃动,却始终长明。
僧侣低眉,诵经念佛,仿佛隔绝一切红尘烦忧。
时晚寻看着庄严的佛像,双手合十许下心愿。
她算不得贪心,只有一个愿望——
请保佑裴骁南平安归来,岁岁安宁。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辉映,云层绵密地染上橙红的边。
两人来到祈愿树下,时晚寻将红绳系好,挂上祈愿牌。
看着在风中飘摇的祈愿牌,她虔诚地希望会有来还愿的那一天。
刚踏出寺庙门槛,门口摆摊的人非不让两人走。
那人穿一袭道袍,脸上挂着大墨镜,手里捧着竹筒,里面放着数百支木签。
“如果有烦心事先抽一卦,抽卦不用钱,解卦和消灾,两位可以随缘付费。”
说罢,这人还掏出个藏在口袋里的收款码。
时晚寻:“……”
她本来想走,偏偏喻西宁来了兴致,她昂着下巴问:“这签怎么抽?”
“默念心中问题三次即可抽签。”
喻西宁随便想了个问题,她明年能否顺利脱单。
思索完成后,她挑出一根木签瞥了眼,上面赫然写着上上签,底下还配着一句签文。
“恭喜恭喜,若求爱情,明年即可水到渠成,若求事业,定然步步高升……”
喻西宁听着倒是挺开心,财大气粗地给转过去一笔账。
那人又捧着竹筒来到时晚寻面前。
她自己没什么想求的,想到裴骁南的安危才抽了一签。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下下签’几个字。
时晚寻心中轰地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
喻西宁拉着她的胳膊快步走开,还不忘劝解说:“都是假的,江湖骗子招摇撞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我会去交智商税,阿寻,你千万别放心上。”
……
与此同时,南江公安局办公室内同样气氛严肃。
冬日冷雨拍打着窗户,室内一片死寂。
惨白的光线下,技术人员快速在键盘上操作,弹出的却一直是错误提示的指标。
原鸿神情严肃,愁容遍布:“还是没办法吗?”
技术人员说:“并不是受到信号限制,而是他体内的定位芯片失灵,根本无法锁定具体位置,目前只能说下落不明。”
大家心知肚明的是——
齐弘生与相关涉案人员在宝塔寺全部予以收网,意味着西城最大毒枭正式被绳之以法。
也象征着‘齐爷时代’的告结。
相关通告之所以没有公开,是因为这次行动缅甸政|府|军有所参与。
增援赶到时,寺庙被毁严重,周遭了无生机。
我方人员连尸体都翻看过,仍旧一无所获。
原鸿心下有了结论。
裴骁南要不就是进入了信号屏蔽的位置,要不然就是……
后面的那一种可能性他不愿深思。
体内追踪芯片只会在失去生命迹象后失灵。
原鸿失神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怅然。
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人,也是南江禁毒大队目前最优秀的缉毒警察,任谁一时半会儿都没办法接受事实。
……
跨年夜当天,繁华市区内人潮如海。
可能是向往着辞旧迎新,到处都充斥着一片欣然跨年的氛围。
时晚寻结束了报道,又拢了拢脖颈的白色围巾。
将半张脸埋进去,她稍稍感觉暖和些。
突然间,她感觉到脸庞有一阵湿润。
人群中爆发出几声呐喊,小朋友们正围绕着喷泉池嬉笑玩闹。
“下雪了——”
“真的下雪啦,你们看——”
“……”
雪花片片坠下,如细小的绒毛,黏腻在她的眼睫上。
不一会儿,雪势渐大,洋洋洒洒落在肩头。
江城的初雪不但没有打消众人跨年的热情,反倒是由衷地感到兴奋,并由衷地期望明年一定要比今年更好。
时晚寻伸手去接,六边形的雪花完整地坠在掌心,直到消融成雪水。
望着漫天飞雪,她想到之前两人依偎着说话的场景。
步入盛夏那段时间,她穿着吊带睡裙,还嚷嚷说热。
裴骁南漫不经心来了句:“现在下雪会不会好点儿?”
她认真地回答道;“我之前在临城生活了几年,去年回来见到雪,都还觉得挺神奇的。”
裴骁南眼尾微挑,唇角噙着笑:“行,以后跟女朋友一块儿看雪。”
回忆收拢,人声鼎沸中,江城跨年也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众人高喊道:“十、九、八……”
最后那一秒时,时晚寻眸光微动,祝福的话语埋没在一片嘈杂中。
“裴骁南,下雪了,新年快乐。”
开年之后,台里的节奏更紧凑。
时晚寻拿着那把裴骁南给自己的钥匙,周末偶尔过去那边的房子住一住。
家里空置太久,她总觉得没人气,也帮着布置和收拾。
如果这盏灯还亮着,就总觉得能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就像他贺卡写的,只要她在这儿,他一定可以找到回家的方向。
年会结束当天,由于出色的表现,时晚寻当之无愧地被评选为了江城电视台‘优秀记者’。
周围同事纷纷发来祝贺,有羡慕更有佩服。
孟瑜自然是全场黑脸,最后连饭都没吃就直接走了人。
从大厅出去时,她心情的激动尚未缓解,便收到了一通电话。
是陆良淮打来的。
她压下内心的忐忑,缓缓开口:“陆局,是裴骁南回来了吗?”
陆良淮郑重道:“时记者,你现在有空过来一趟局里吗?”
时晚寻心跳空了一拍,她压下浓密的眼睫,应声道:“好,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陆良淮并未解释是什么事情,而是说有些事情必须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搭车去到局里不过十几分钟。
但时晚寻清楚地感知到了手心里的汗,这一段路程像是最漫长的十几分钟,望不到尽头,也得不到答案。
警局内灯火通明,气氛安静到肃穆。
她去到陆良淮的办公室,在门口敲了敲门。
陆良淮眼底的乌青很重,两鬓发白,见她来了连忙招呼道:“时记者,你坐。”
时晚寻局促地问;“陆局找我是……”
他说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是有关骁南的事情,我想有必要告知你。”
她哽着喉头问:“他任务成功了吗?”
陆良淮将裴骁南写的遗书递过去,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凌迟,一遍遍在心口反复扎刀。
“时记者,任务结束,但我们搜了将近一个月,能搜索的场所全部派人去找了,仍然没有任何音讯,在西城失踪超过一个月……”
陆良淮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同样哽咽了:“有些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他最后写的信是给你的,你好好看看。”
刹那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视线一瞬间在水光中模糊。
她的眼泪不受控地从眼眶盈然而出,滚烫地坠落在手背。
时晚寻紧咬着唇瓣接过那封信,连手指都在颤抖。
她用掌心盖住眼睑,哭得悄无声息。
这个结果,就像是晴天霹雳,没人能接受。
“我不信,陆局,我不相信……”
时晚寻哭到泣不成声,竭力稳定着自己的嗓音,“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你们再找一找好不好?别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陆良淮看得心里难受,安抚道:“时记者,你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
她眼眶通红,一遍遍质问:“你们让我怎么冷静?”
像吃下了一包玻璃渣,还得细嚼慢咽,让她怎么冷静?
出于暂时的冲动,她从椅子上站起,重复道:“我要去西城找他,我要去找到他——”
陆良淮连忙劝道:“时记者,你清楚西城有多危险,我方人员已经投入人员去找了——”
时晚寻斩钉截铁道:“我知道。”
“骁南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的。”陆良淮同样摸了两把泪。
“找不到,我就亲自去找,哪怕是尸体,我也要把他带回来。”
时晚寻目光坚定:“他一点都不喜欢西城,一点都不喜欢。”
所以哪怕是骨头,她也要带他回家。
……
那一晚,时晚寻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
街道上车流不息,霓虹阑珊,像嵌在浩瀚宇宙中的星辰。
过马路时,时晚寻愣怔了下,脚步停滞。
司机立刻刹了车,按着喇叭,用江城方言骂道:“不看路啊你,还是不要命了?”
时晚寻紧紧攥着那封信,只字未发。
算了。
就当她不要命了吧。
年会后到过年期间,台里给了休假。
这段时间,时晚寻不再睡在家里的床上。
每一处有关裴骁南的回忆,现在都会成为一把锐利的刀,让她心痛到不能呼吸。
她整晚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喝了药,直到天明才能入睡。
她不再回复任何人的消息,每天机械式的吃饭,像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灌满水银的空间。
办公室内,那一盆虎尾兰的花期一过,早就蔫了。
多可笑。
那个下下签像是一语成谶。
上天并没有听到她有多爱他。
喻西宁曾上门询问情况,她只是扯着唇角,挤出个有气无力的笑:“没事的,西宁,我没关系的。”
喻西宁晃着她肩膀:“阿寻,难过你跟我说,我可以帮你的,可以的——”
没有任何人能帮她。
没有人。
时晚寻摇摇头,语气轻到像羽毛:“西宁,你不用太担心我了。”
喻西宁说什么都不听,非常强势地将人接到自己家,有空就会跟她分享能让她振作起来的事情。
迫近年关,喻西宁又买了不少年货回来。
她把家里的冰箱都塞满食物,有火锅底料、蔬菜、丸子、饺子……
看着就很有幸福感。
用喻西宁的话说,天大的事情吃一顿饭什么事儿就没了。
喻西宁亲昵地挽着她胳膊:“寻宝,过年我们一起在家吃火锅好不好?”
她目光似水:“好,吃什么都好。”
茶几上,放着一瓶剩下一半的啤酒。
时晚寻拿起腿上的毛毯,直言道:“西宁我想出去走走。”
喻西宁眼皮一跳:“寻宝,是有什么事情吗?你可以跟我讲的,千万别……”
“我没有想不开,你放心。”时晚寻挽着耳后的发丝,“只是待在家里有点闷,我想出去透气。”
“那你把这个戴着。”喻西宁给她套了个定位手环,“不要太晚回来,千万别做傻事,我在家里等你。”
时晚寻点点头,久违地露出一个笑容。
喻西宁愣在原地,都没反应过来。
她有多久没看到这姑娘笑过了……
时晚寻拿上手机,麻木地出了门。
走了二十几分钟,寒风刮在脸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青枝巷附近的。
春节将至,大街小巷满溢着年味儿,商铺挂着售卖的灯笼和春联,处处张灯结彩,昭示着节日的气氛。
她站在红绿灯路口,望着行人匆匆而过。
有手挽手的情侣,有嬉笑玩闹的小孩儿,有暮年已至拄着拐杖的老年人……
人生百态,凝结成无数个平凡又幸福的瞬间。
冬日的寒风袭来,她却好像忘记了寒冷。
时晚寻穿着白色毛衣裙,长筒靴及膝,整张脸清纯白皙,颇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绿灯一过,她跟着众人往前走去。
到了熟悉的巷口,有几个小孩在这里玩着烟花棒。
她望着熟悉的楼道,还是没有勇气回去原来的家。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她却一直恍惚到没有接听。
黑夜浓稠得将她包裹,她自嘲地笑了笑,宛若沉到最深处的海水中。
“骗子,骗子……”
时晚寻喉头哽咽着,刚转过头,整个人却僵硬到一步都走不出。
江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
影影绰绰的路灯下,雪花纷飞坠落,空气里又传来湿润的凉意。
光线像格外偏爱他,将男人凌厉的五官描摹得柔和。
眉骨英挺,唇色却鲜艳。
裴骁南单手抄兜站在那儿,套着件黑色冲锋衣,阔肩窄腰,展露无疑。
痞气中透着轻狂坦荡。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一切是幻觉。
是在做梦吧。
连晚风都轻柔得在心动。
这么简单纯粹的场景,只在梦里做过。
直到男人迈着步子,迎着风雪,一步步朝她走来。
她的视线再次模糊,只剩下交错的霓虹与破碎的光影。
雪花轻柔下坠,像步入一个冬日的良夜。
突然间,比这场雪还要温柔的拥抱将她紧紧抱住。
裴骁南攥过她手腕,将人带到怀里。
他用的力道很大,跟她抱得密不可分,像要将人揉碎入骨血。
又或者,他们从未分开过。
她早已泪流满脸,呜咽道:“裴骁南……”
直白的三个字,却是让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裴骁南抵着她额头,薄唇逐渐往下。
从额头再到她湿润的眼睫,最后到鼻尖、下巴……
每一下都饱含着浓重的爱意与思念。
同样的温软,只不过他早就心疼得要命。
那么难的事情,那么艰苦的环境。
他活下来只有一个信念。
要活着回去爱她。
毕竟他可舍不得让她失望得掉眼泪。
要死,也得择日再死。
裴骁南顺着怀中人的发丝,眼眶猩红,一字一顿道:“对不起,阿寻。”
排山倒海的情绪重重压下,他的嗓音逐渐沙哑“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回来了,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你们懂得,滴滴叭叭!!准备开着我的豪华car遛一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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