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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法器遭遇异动,碟身的震颤传进内腔,同时被三人觉察。
白纱下,巫满霜长睫一抖,第一个反应过来。
凭言落月和凌霜魂的眼力,居然没人看清,巫满霜究竟是怎么从距离最远的角落,一下子瞬移到飞碟门口。
而他的左手,则轻轻捏住了皮质手套的指尖。
“有人想袭击你”巫满霜回头,望着言落月,很认真地问道。
“不,应该不是吧。”言落月心里也觉得奇怪。
“我在炼制飞行法器时做过设计,如果周围出现了行驶中的飞舟,我会第一时间收到传讯的啊。”
飞碟的碟身仍在下沉,很快就迫降在地。
三人依次从飞碟里跳出来,巫满霜为首,凌霜魂在末,言落月站在两人之间,被夹成了奥利奥饼干中间的利。
夕照残阳之下,一切都被映照成动人的金红。
长风吹过空荡荡的原野,四面毫无人息,一点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攻击了他们的飞行法器。
但他们确实遭受了攻击,这毋容置疑。
就在碟身上,还残留着一道新鲜的刻痕,把言落月精心抛光的白云图案生生切断成了两半。
言落月皱眉,心中略带恼意“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互相对视几眼,彼此都感觉摸不着头脑。
凌霜魂想了想,化作丹顶鹤的翩翩模样。
他双翅舒展,两翼一振,便乘着气流冲天而起。
就在白鹤飞上天空之际,言落月想起飞碟上整齐的切痕,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等一下,我觉得”
话音未落,一道银色的流光就自地面闪现,精准地击向了凌霜魂的翎羽。
凌霜魂翅膀一斜,及时闪开。
然而银色流光一击不中,又一连弹射出四五道新的光芒。
一时之间,凌霜魂左躲右避,仙气飘飘的白鹤动作流畅得像是在扭秧歌。
直到他及时变回人形降落,这才躲过了那阵银光的追击。
双脚刚刚落地,凌霜魂甚至顾不上和两人说话,第一时间整理起自己已经有些凌乱的衣冠。
经历了这一遭,三人终于确定了攻击飞船的罪魁祸首。
凌霜魂双脚落地,第一时间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束冠,把鬓发抿得整齐。
他说“我在天上看清楚了,攻击我的不是修士,而是一个阵法。”
一语惊醒梦中人,言落月当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禁飞法阵,对不对”
他们刚刚经过的赤羽城,城中便设下了禁飞法阵,禁止飞行法器、以及御剑而行的剑修从天上经过。
有些禁飞法阵的禁令更严厉些,连飞鸟也不许通行。
就比如刚刚,凌霜魂化作白鹤,却依旧遭受了法阵的袭击。
“真奇怪。”言落月翻出地图对照着看,“地图上,此处没有禁飞法阵的标记啊。”
凌霜魂凝神回忆了一会儿,很快就从本族的史料记录里找出了缘故。
“当年伏魔之战时,这片地域曾经被划做战备区,因此设立过许多阵法,禁空法阵也是其中之一。”
但按照记载,这些防备措施早该解除了才是。如今阵法却突然启动,对他们发起攻击,不知是何缘由
凌霜魂说“按照我们鹤族史家的立身之本,遇见这样的事,应该探查一番,记录下来才是。”
小凌话音刚落,言落月心中便浮现出某央字tv频道里,那富有磁性的广播腔
沉寂千年之久的阵法忽然醒来,曾经的激烈规则再度临世。
飞碟被刻意击落、白鹤遭受攻击、青蛇几乎应激出鞘
混乱、纷扰、爱恨情仇、窥视的眼睛
这一切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敬请收看“小凌说野史第一集走进飞碟坠落之谜”
欢乐地脑补完接下来的发展,言落月轻咳一声“还是算了吧,我不想上走近科学栏目啊。”
既然知道不是别人故意捣乱,言落月也就心平气和下来。
她笑着说道“我们龟族也有一条立身之本,叫做活着就是胜利。”
出门前,雨姐还特意叮嘱言落月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所以遇到那些非常惹人好奇的地方,尽量绕着走就对了。
备注该守则引自龟族大长老作品,活得久,第一百二十三页。
凌霜魂“”
双方做出了不一样的决定,此时,巫满霜的意见便显得格外重要。
然后,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巫满霜站在了言落月这一边。
两票对一票,言落月获得了压倒性胜利。
就在言落月打算收起飞行法器,三人一起步行绕过禁空区时,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方才来自禁飞阵法的一击,正好击碎了控制飞碟收缩自如的部件。
换而言之,现在言落月无法缩小飞碟,将其收起。
“”
修补飞碟的材料比较常见,随处都能补充,言落月就没有特意携带。
这就导致现在,他们要么步行去最近的城池买回材料,要么进阵法里查明情况,最好把那个禁飞的法阵关掉。
“看来是天意如此,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言落月摸摸鼻尖,“其实,我也挺好奇的。”
三人顺着阵法的痕迹,一路往里深入。
这期间,再没有人经历过攻击。
天色渐晚,恢宏的斜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夜幕渐渐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言落月手里拿着一根折来探路的树枝,在前方的草地里敲敲打打,侧耳听了听夜晚冬日里呜咽的风声。
言落月随口道“现在这个环境,正好适合讲个鬼故事。”
话音刚落,就听凌霜魂疾声呼道“快看,那是什么”
言落月不由喷笑“不是吧,小凌,你还真的讲啊嘶”
她猛地一抬头,差点没咬到自己舌头。
只见远处的枯树丛间,正好有一道影子闪过。
那影子白衣白发,当真如同幽冥野鬼一般,仅仅在三人视网膜上停留一瞬,便消失得杳无踪迹。
“”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大家都是修仙人士,但这种灵异之事还是第一次碰见。
“是、是鬼吗”
“不知道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言落月刚刚挑起了这个话头,那就得负责到底。
言落月眨了眨眼睛,主动出声安慰道“没事,应该只是同样被禁飞令限制的修士。”
想了想,言落月根据自己从前看过的影视作品,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我觉得我们不用担心,就算是鬼故事,也需要环境来衬托。”
“打个比方,既然咱们现在身处荒郊野外,那至少也要有个孤村、坟地这样的环境做布景,故事才能往下进行。”
这话听起来极其专业,极其有理。
于是,三人都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们继续前行,心情平静。
然后,还不到一刻钟,三人视野里便出现了一座孤村的轮廓。
而且,在村落附近,当真散落着几座耸起的野坟。
言落月“”
巫满霜“”
凌霜魂“”
有那么一会儿,空气仿佛都凝结成沉重的固体。
只有乌鸦呱呱的叫声,从他们头顶颤悠悠地飞过。
差不多半分钟后,凌霜魂恭敬地请教言落月“小言,敢问你对我们现在的情况,可有什么头绪吗”
言落月呵呵干笑了一声“巧合,应该只是个巧合而已。”
她继续摆事实、讲道理“如果真是个鬼故事,为了烘托气氛,此时就应该有道具做布景。比如纸人、棺材、白灯笼”
话音刚落,这座杂草丛生,一看就已经荒废的孤村中,猛然掌起了夜晚的灯火。
光亮在夜色中接力,从村头一直传到村尾。
凭借修仙者出众的目力,三人完全能够看清,村落里齐刷刷点起的,全是清一色的白灯笼。
言落月“”
巫满霜“”
凌霜魂“”
“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了。”凌霜魂幽幽问道,“小言,你和言必信大师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感觉眼下这个神奇的场景,非常之令人眼熟啊
这个故事他曾经听过的
不但听过,他还在野史中亲自记录过呢。
言落月“”
实不相瞒,我们是同父同母同蛋而生的同一人关系。
夜紧风急,远处的那座孤村寂无声息,看起来自有一种阴森的诡意。
三人交换过意见,决定不管这村子是不是龙潭虎穴,都要进去闯荡一番。
毕竟,来都来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经过言落月和凌霜魂两个阵法菜鸟的双重认证,那个禁飞法阵的中心,应该就设立在村落里。
“放心,有我在。”巫满霜非常可靠地说。
“谢谢你,小巫。”凌霜魂很是感动,随即又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世上真的有鬼,那么鬼会中毒吗”
巫满霜认真思考了足足三弹指。
三弹指后,言落月替巫满霜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关系,小凌,就算鬼不会中毒吧,但至少我们可以中毒啊”
被言落月这股“不是鲨人,就是自鲨”的气魄所震撼,直到他们一鼓作气冲进村子里,两个男生都没说出一句话。
刚刚冲进村口,几道身影便主动迎了上来。
仔细一看,这些影子动作僵硬板结、浑身衣着颜色鲜艳,野风一吹就不由自主地来回摇摆,仿佛等人高的不倒翁娃娃,看起来十分诡异。
村民们的身上蒙着一层淡淡雾气,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来历。
直到走近身前三尺,言落月三人才看清“村民们”的长相原来,他们竟都是用纸糊出的皮囊
这是一个纸人村
在发觉这一点的瞬间,仿佛一股阴风从三人的后背刮过。
凌霜魂表情一呆,喃喃碎念道“小言,你刚刚说布景要有纸人,然后现在就有了纸人”
言落月“”
言落月无言以对。
凌霜魂显然把她之前的发言记得很清楚“你刚刚还说,布景要有棺材”
现在白灯笼有了,纸人也有了,那棺材还会远吗
“别再重复了。”言落月痛苦地捂住眼睛,“信我最后一次,不会这么准的,哪里能说来棺材就来棺材呢”
“”
凌霜魂不说话了,他用带着一丝谴责和怀疑的目光,一个劲儿地盯着言落月看。
纸人们一言不发,它们被画出的嘴巴也没法说话。
每个纸人脸上都带着死板生硬的笑容,鲜红的嘴唇微微咧着。它们漆黑的眼睛混沌无神,却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你。
“”
巫满霜眉头微皱,不太确定道“是魔物吗”
他翻遍了自己的传承记忆,也没找到类似的表现特征。
凌霜魂仔细观察,斟酌道“不,应该是属于人界本土的特产精怪。”
这两人一个是魔物百科全书,一个是历史百科全书,而且还都非常好学。
在这个被纸人包围的当口,他俩居然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学术心得起来。
言落月“”
按照凌霜魂的说法,魔界魔物的搞事风格,和人界精怪的搞事风格不太一样。
依言落月的理解,前者就像是欧美b级血腥恐怖片。
来自魔界的魔物,总是致力于制造出各种血浆四溢的限制级场面。
而后者则宛如东亚鬼怪惊悚片,是一种“规则式、因果式”的恐怖。
在鬼怪的规则红线内,没准就因为走路先迈左脚的缘故,一眨眼功夫,你整个人的头都飞了。
由于理解得太过深入,言落月甚至联想到了贞子花子伽椰子等名场面。
她手臂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抱着胳膊来回地搓了两下。
这些纸人围上来后,既不攻击,也不说话,就只是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言落月三人圈在中间,脸上始终挂着虚假而鲜艳的笑容。
言落月试着打了个招呼“嗨”
纸人寂寂无声,在风中左右摇摆。
巫满霜则试着跟它们打成一片他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直接往一个纸人身上滴了一滴血。
鲜血在纸人的肩头浸染出一朵血花,与纸人大红大紫、喜气洋洋的纸扎外袍完美地融为一体。
被滴血的纸人依旧呆滞地笑着,涂成大红的两团脸蛋,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交相辉映。
凌霜魂的猜测是对的,这些“鬼”们,当真不怕毒。
“但它们毕竟是纸啊。”
凌霜魂小心猜测,大胆求证“纸的弱点是外力和火,所以说,这些纸人应该也”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尝试戳了一下。
霎时只听“撕拉”一声,正对着凌霜魂的那个纸人,直接被他在脸上扯下了长长的一条。
凌霜魂“”
言落月“”
凌霜魂条件反射般举起手来,动作一瞬间变得比纸人还僵硬。
他喃喃道“对不起了,纸人兄,我真不知道你这么不禁戳”
一时间风声猎猎。
纸人茫然地抬了抬手,它脸上挂着那张被撕破的碎纸条,在寒风里晃晃悠悠。
凌霜魂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实不相瞒,在看见纸人抬手的瞬间,他还以为对方打算直接给他一个大逼斗。
那一条风中旗帜般瑟瑟抖动的碎纸,对于强迫症来说实在是太艰难的考验。
言落月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最后还是没按捺住。
她长叹一声,直接把纸人的整张脸都扯了下来。
“”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言落月诚恳地连连道歉,“但这就像是手上翘起的死皮一样,看到了就忍不住想撕掉啊”
“”
估计是为了预防他们三个又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原本寂静无声的纸人,终于开了口。
它机械呆板地说道“三位,请跟我来。”
它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仿佛迫不及待般,引着他们三个往村落深处走去。
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一般,这只为首的无脸纸人一动,其余纸人也像是苏醒一般地活动起来。
纸人们走路的方式很是奇怪,双脚像是被磁铁粘连在地上那样,并不抬腿,而是溜着地皮,嚓嚓地摩擦着地面,挪动着轻飘飘的小碎步。
碎步声整齐急促,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催促着访客,让他们快快跟上前面纸人的脚步。
三人彼此间靠近了些,用眼神互相交流。至于不能摘下白纱的巫满霜,则用手势来代替回答。
凌霜魂要不要跟上去
言落月跟吧。阵法的痕迹,正好就在村落深处。
巫满霜则比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回头。
言落月转过头来,只是一眼就发现了端倪。
原来不知何时起,村落地形已发生改变。这变化极其隐匿,完全诞生在无声无息之间。
如今,在他们的背后,竟然已经没有了入村时的那条来路。
“”
这村子极其怪异,既然能一眨眼挪动来路,想必也可以摆弄其他路线的位置。
即使言落月三人转身就走,也未必能够离开。
所以现在,还不如跟着这纸人深入村落腹地。
哪怕里面是龙潭虎穴,也值得闯上一闯。
纸人们七扭八拐,在村落的羊肠小道间穿行。
有时三四个纸人并排行在同一条窄路上,把每个人都挤成薄薄的一片。
言落月三人一边跟着前面纸人的脚步,一边在心里默默记路。
但很快,三人就发现这个办法行不通。
在他们身后刚刚走过的路,也和入村时的来路一样,无声无息地发生了改变。
地标、方向、凭建筑定点这些常见的寻路手法,在这座孤村中统统失效。
凌霜魂甚至大着胆子,当着纸人们的面,在地上画了个图案做标记。
一弹指后,就在三人的眼皮底下,地上的标记被原地冒出的一栋土屋替代。
“”
见到这一幕,纸人们围着言落月三人啪啪拍手。
它们不打弯的胳膊肘直撅撅地扬起,僵板板地撞出空虚的声音。
野风呼啸着贯入领头纸人脸上的大洞,将破洞吹得嗬嗬作响,仿佛是对三人徒劳无功的尝试发出嘲笑。
那之后,至少又拐了十七八道羊肠弯,言落月三人终于被领到一座庙宇前。
庙宇高挂的木匾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灰,中间甚至裂开一道显眼的缝隙。
言落月眯起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从灰尘下认出“月老庙”三个字来。
望着那块歪斜的门匾,凌霜魂喃喃自语“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言落月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提醒他“小凌,闭上你的喙。”
论起血缘关系,鹤族和鸦族也有着非常远亲的渊源。
而在这个fg处处林立的凄凉夜晚,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旗杆。
下一刻,原本紧闭的庙门转轴发出吱呀一声,两扇大门同时洞开,露出了里面的布置装扮。
在看清庙内陈设的瞬间,三人整齐划一地倒抽一口冷气。
棺材
在庙宇的神龛之下,本该摆放蒲团的位置,却并排陈列着两口棺材
“”
凌霜魂悲痛而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言落月“小言,你竟然让我闭嘴”
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谁才是预言至今,百发百中,无一错漏的那个啊
言落月“”
言落月哑口无言。
凌霜魂长叹一声,用他身为史官的优秀素养,抑扬顿挫地背诵道
“龟卜,是一种古老的占卜方式。在天衍数术尚未被总结推算之前,人类和妖族都会采用这种火烧龟甲的方式来占卜吉凶乌龟,是有点预知的天赋在身上的。”
言落月“”
到了这份儿上,凌霜魂甚至还没忘记自己科普野史的宏伟志向
“按照野史记载,伏魔之战发生以前,妖界占卜的风俗更加直接野蛮。”
凌霜魂半闭眼睛,面现沉痛之色
“他们会在两族开战之前,抓一只比较倒霉的落单龟龟,将大龟活祭,投入火中,干煸王八咳,我是说,火烧龟壳,用龟甲开裂的部位和程度,判断此战顺利与否。”
“这种野蛮的占卜方式,在某次获得了吉卜,但战斗却连连失利以后,得到了相应的遏制。”
“据说,曾有某位藏狐长老针对这种情况,提出过一个振聋发聩的问题不能预料到自己会被抓的倒霉乌龟,龟壳能够给出准确预言吗”
言落月“”
这问题,一下子切中了大众的思维盲点,问得好啊
果然,凌霜魂随即说道“自那以后,活龟生祭问吉凶的方式不再流行。但还是有一些部族比较执着他们占问吉凶时,会特意去挑那些跑得最快的、看起来仿佛知道自己会被抓的乌龟们”
言落月“”
“谢谢你,小凌,我的朋友。”言落月皮笑肉不笑道,“以后有机会去妖界,我就知道要是有人来抓我,千万不要跑太快的道理了。”
凌霜魂谦虚道“小言不必和我客气,我们的友谊坚若金石。”
他们两个来回斗嘴,双腿却好似扎根般,稳稳地立在庙门之前,任身后的纸人们怎么跺脚催促,也不迈入破庙半步。
与此同时,这两个阵法菜鸡一左一右地来回巡视地面,意图找到阵法变化时的蛛丝马迹。
“不好意思,请你们稍等一下。”
在他们背后,巫满霜一直勤勤恳恳地替两人拦着纸人。
每当有摩擦着小碎步的纸人冲上前来,想要把他们往庙里推,巫满霜就学着言落月的模样,唰地从纸人身上撕一片脸下来。
现在围绕着三人的十多个纸人,只有一个还长着脸。
剩下的那些纸人,面孔都变成黑洞洞的一片,看起来比一开始还吓人。
虽然面对的只是纸人,但巫满霜仍然是一条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小蛇。
他声音轻柔,彬彬有礼地预告道“请耐心等待一下好吗你再上前三步,我就要撕你了。”
纸人们“”
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的言落月“”
早就发现小巫就是很危险的凌霜魂“”
凌霜魂轻咳一声,正欲从自己的记忆里翻找出一两个关于纸人的民俗故事,眼前的庙宇忽然打开了一扇窗。
在无风无雨的情况下,那扇窗户来回开合,看起来仿佛一张嘴巴张大又闭上。
与此同时,庙里终于传来一道声音。
这声音的主人反应速度不快,连带着说话的腔调也慢吞吞的,仿佛刚跟树懒拜过把子,几乎令言落月感到几分回家般的亲切。
“哈哈哈”
那缥缈玄虚的声音,配合着窗扇开合缓缓笑道“你好能说啊”
“那今天就由你来当司仪吧。”
“什么”巫满霜有点无措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太新奇了,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评价他“能说”。
“不,它指的应该是小凌。”
凭借自己多年以来,和大长老打交道的经验,言落月发出断言。
“一般说话这么慢的,反应回路都比较粗长。我猜,它刚才消化完小凌的野史故事呢。”
三人寂立原地,过了整整一盏茶时间,那声音才幽幽地表扬道“你说得对”
三人“”
凌霜魂微笑一下,扶正自己头上的发冠,将一丝略松的鬓发抿好,姿态端正地拒绝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邀请,我看还是算了吧。”
然而话音刚落,之前还摆在三人眼前的门槛,忽然自行移动起来。
破庙当着他们的面,直接表演了一个违章扩建。
才一眨眼的功夫,门槛就自地下绕过三人的脚底板,一溜烟地蔓延言落月三人身后去了。
换句话说,言落月他们,被这座破庙一口给吞进了庙里面
“”
庙宇先斩后奏,把这三人收进正堂内,那声音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谢谢了”
三人“”
不,先别谢,你这分明是强买强卖啊
还有,明明只说要凌霜魂当司仪的,怎么把言落月和巫满霜也装了进来
这座破庙强行买卖不说,还要卖家买一送二是吗
四周没有火石击打的声音,但破庙里悬挂的白灯笼,却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
借着几十个白灯笼的光亮,言落月把庙内的摆设尽收眼底。
整间破庙里,最显眼最醒目的,当然是摆在正堂的两口棺材。
这两口黑漆棺材并排陈列,滑盖式棺材板半掩半合。
在两口棺材之间,还拴着一朵已经有些褪色的绸缎大红花就是那种新郎新娘拜堂时,两人各牵一端的绸缎红花。
庙宇中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神龛,里面既没有摆放神像,也不曾陈列祖宗排位。
供桌上也并无瓜果点心、肥鱼烧鸡。
沾满灰尘的长案上,只倒扣了两本龙凤名帖,还有一把生锈的红色大剪刀。
凌霜魂的目光在剪刀上停留了一瞬,表情便由提防转为沉思。
他四下打量,喃喃自语“这个布置好眼熟我应该看过相关的记载资料”
再仔细一看,庙宇的四壁上,居然还贴了七八张七零八碎的红“囍”字。
虽然这些囍字粘得歪歪扭扭,还都从中间一刀两断,但这个极具代表性的装扮,仍然让言落月心头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再结合刚刚破庙中的那道声音说,它需要一个司仪,e
言落月低声道“我现在,有一个想法。”
凌霜魂也低声道“求你了,小言,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你不要再有任何想法。”
言落月威胁性地瞪了他一眼,还没等说话,两件衣服忽然从天而降。
这两件衣服红绸为底,彩线为绣,一件是刺龙绣凤的新娘装束,一件是花开富贵的新郎喜袍。
有龙凤喜袍,有张贴的红囍字,还有一个被临时邀请来的司仪。
接下来这间破庙里将要举行什么仪式,那可真是昭然若揭。
言落月“”
言落月重点强调道“这回,我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凌霜魂想了想,很委婉地提出建议“小言,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说你或许需要练习一门腹语术”
言落月“”
言落月需不需要学习腹语术,有待商议。
但凌霜魂未来要是不想挨揍,那就最好精修一门说话的艺术。
小奸巨猾的一龟一鹤互相推锅,谁也不肯说出那个决定性的语句。
唯有蛇蛇不懂得这里面的套路。
巫满霜皱着眉头,直白又不太确定地问道“我似乎在人间看过这个装扮是、是冥婚吗”
凌霜魂长舒一口气“你还是说出来了。”
言落月则沉痛闭眼。
三个人里,凌霜魂已经被挑选为司仪。
那么,剩下要去穿喜袍的新郎新娘的人选是谁,岂不是不言而喻。
苍天为鉴,巫满霜可还是个正在补充九年义务教育的小蛇蛇,而言落月也是个仍处在成长期的小龟龟。
言落月震声道“我们还只是两个孩子啊”
小蛇蛇和小龟龟是无辜的,他们为什么要遇上这样的灵异事件
时隔不久,那声音再次响起,仍是慢悠悠的,带着一股上气不接下气的诡意。
它催促道“快快开始吧。”
言落月一左一右给两个男孩各递了一个眼色,旋即反问道“我们不开始,又会怎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灵气蓄在足底,当即就把月老庙的破地板踩出了一个坑。
一时间,三人全都紧张地盯着言落月脚下。
倘若这次攻击和之前撕纸人一样,没有遭到报复,那他们可就准备拆房子了。
一路引他们来此的精怪,显然不打算再宽容下去。
地板破碎,那缥缈的声音发出一声尖叫。
巫满霜和凌霜魂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拉住言落月手臂,把她猛然往身后一扯。
下一秒钟,一道银光从言落月刚刚站立的地面迸发出来,擦着言落月的足尖,自下而上,如同铡刀般在空中划过。
伴随着凌厉的破空风声,这记银光狠狠地斩在庙梁上,留下了碗口深的一道切痕。
那古怪声音叫道“快开始快开始”
它也恐吓道“这次不能再出错了再错就和现在一样”
话音未落,几十个有脸无脸的纸人,已经一股脑涌进庙里。
纸人们捡起地上的两件喜袍抖开,伴随着这个动作,一股陈年的血腥气,顿时在破庙中弥散开来。
白纱下,巫满霜目光一利。
而言落月则敏锐地注意到,在两件喜袍上,点染着数不清的、已经凝结成黑褐色斑点的喷溅状血迹。
纸人们步伐僵直地朝言落月和巫满霜走来,眼看就要把两件红衣替他们披上。
那道声音越发大声,仿佛已经等得迫不及待。它来来回回地重复道“不能出错不能出错不能出错”
言落月和巫满霜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写满了茫然。
别说冥婚了,连正常结婚的习俗他们都不知道。
巫满霜自不必提了。
而言落月在龟族降生五年,至今也没参加过任何一场婚礼。
他们龟族已经二十年没出过新婚伴侣了,大家根本都不着急结婚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凌霜魂忽然双掌合拢一击。
“等等,我想起来了。”
“真的吗”
“小凌,你想起仪式步骤了”
凌霜魂睁开眼睛,用非常笃定的语调说道“这场仪式,不是冥婚。”
“什么”
凌霜魂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他指着墙上一分两段的红字,又依次指过两具棺材间的红花,供桌上的生锈铁剪。
“这应该是非常非常稀少的一种风俗,连我也只是看过只字片语的资料”
“小凌,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吧。”
凌霜魂目光炯炯,一字一顿道“总而言之,这不是冥婚,这是冥离婚。”
言落月“”
巫满霜“”
一时之间,过度的震撼席卷了在场所有活物的心灵,让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怕言落月不懂“离婚”的意思,凌霜魂还额外解释了一句
“所谓冥离婚,就是个字字对译的反义词。既然结两姓之好是结亲,那断两姓之缘,自然就是和离了同理,既然有冥婚,那就该有冥离婚才是。”
言落月“”
不,你不懂,我并不是在震惊这个。
冥、离婚。
听听这个词,感受一下里面透露出的意味,难道这像话吗
有些妖尚在喘气,却已经被这破庙归类为“冥”的物种。
而有些妖尚且没有拥有老婆,就要先因为离婚手续失去老婆了
言落月捏紧眉心,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是真没想到,冥界月老庙的业务承办范围还挺与时俱进,居然都扩大到这种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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