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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巫满霜的手掌上,言落月一笔一划地写下拼音句子。
她把巫满霜的掌心当做某种手写拼音结合的输入键盘,每拼完一个字后,就用小蛇的拇指模拟空格键,在上面轻轻地点上一下。
就这样乐此不疲,你来我往地交流了好几个回合。
一开始,言落月问巫满霜你觉得,这个庙有眼睛吗
巫满霜略作思忖,也学着言落月的模样摊开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书写道应该没有。
其实他只摇个头,对方也能看懂。
但看见言落月用“秘语”写得这么开心,巫满霜便不禁也想试试。
言落月微微颔首,心想,这倒是跟她的猜测不谋而合。
她认为,在月老庙外的时候,这抹执念应该是有自己的办法,可以探知到外界发生了什么的。
不然的话,它没法那么精准地操纵阵法,堵死他们的来路。也不可能恰到好处地派出纸人大军,把他们团团围住。
但在月老庙内部,情况就不一定了。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刚刚和左旋螺魔交手,分明是巫满霜主动找茬。
是他自己一把揪住左旋螺魔的银丝,也是他执着地拽着丝线不肯撒手。
左旋螺魔甚至被巫满霜吓得原路返回,连那只纸人都扔在棺材里忘了回收。
这完全是一场教科书般的袭击式碰瓷。
但月老庙的执念一现身,责怪的对象却不是巫满霜,而是左旋螺魔。
言落月因此产生了一个猜测。
月老庙可能只是感知到了血腥气,而无法准确探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如同普通人可以随意检查自己体表的外伤,但要想探查脏腑内部的病灶,却必须要借助仪器一样。
对于这抹执念来说,月老庙的内部,或许就是它的脏腑。
它能模糊地探知到大体结果、听到三人之间的交谈对话、却无法观察到事情的具体发生过程。
对于言落月三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这两人一来一回交流的热火朝天。
凌霜魂作为没有学习过拼音的失学儿童,伸长脖子也猜不到他们在写什么。
他虽然脸色仍然矜持,但心里急得直扇翅膀。
与此同时,他还得想方设法地给两人打掩护,糊弄无处不在的月老庙。
白鹤清了清嗓子,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我们可以看到,旧郎和旧娘正在用眼神愤怒地痛骂彼此他们咬牙切齿,他们怒目相向,他们互视彼此如同寇仇”
也不知道眼睛上缠着白纱的巫满霜,到底是怎么跟言落月用眼神对骂的。
过了一会儿,月老庙疑惑地幽幽问道“为何没听到骂声”
凌霜魂呵呵一笑。
“为什么一对正在离婚的旧郎旧娘却没有骂声呢,这个问题让司仪来解释一下吧。
“原来因为过度的气愤,旧郎和旧娘的嗓子已经嘶哑失声。
“但即使如此,他们仍然锲而不舍地怒瞪对方,用手指头互相打架,再过一会儿可能就会发展到抡巴掌了。
“以上就是司仪对于旧郎旧娘没有骂声的解释,希望能够解答你心中的困惑。”
月老庙“哦。”
偶然听了一嗓子的言落月“”
她错了,她真不应该在闲来无事时跟凌霜魂开“小编体”的玩笑。
还有,凌霜魂偏挑这个时候展示文体,难道是想借此声明,他并未被三人小团伙排除在外吗
言落月忙里偷闲地看了凌霜魂一眼,发现鹤妖正一脸庄严地看着她和巫满霜的互动,手里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笔杆和小本本。
从他现场写生的模样来看,也许再过几年,巫满霜和言落月就将作为两个怨种观察日志的主人公被出版成册了。
言落月“”
时间宝贵,言落月匆匆在巫满霜手上写了几行字,抬头问道“怎样”
巫满霜点点头,拉过言落月的手,写道hao。
写完以后,他学着言落月的样子,像块橡皮擦一样在她掌心里抹了抹,把本就不存在的笔迹擦出一团乱麻。
眼看两人商量完毕,凌霜魂立刻宣布,第二场冥离婚仪式正式开始。
听到了他的话,墙角便有两只红男绿女的纸人越众而出。
两只纸人一个长着坨红的脸蛋,一个则被巫满霜撕去了面孔。
双方看起来各有各的可怕,真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在银丝的操纵下,两只纸人一步一蹭地向棺材走来。
这只左旋螺魔未必学过“瓜田李下”这个成语。
但刚刚承受了月老庙的一通脾气,它已经无师自通了什么叫做“无妄之灾”,什么叫做“小心驶得万年船”。
故而,这次操纵银丝时,左旋螺魔全程都非常小心,甚至没让丝线出现在三人的视野里。
它把纸人往棺材边缘一架,随后就主动撤离了丝线。任由纸人失去重心,轻飘飘地顺着滑盖口往棺材里栽。
反正人它已经送到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跟它没关系。
这番标准的甩锅操作,看得言落月叹为观止。
果然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
一只土生土长的纯血左旋螺魔,居然在人间修仙界里学会了推脱责任的
看过了它这样擅长见人下菜碟的样子,有谁能够想到,这只左旋螺魔甚至连眼睛都没长呢
然而,这只左旋螺魔万万也想不到,他碰上的是两个闻所未闻的猎物。
要知道言落月和巫满霜,他俩可是
“人间碰瓷客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在学着碰瓷靠鳞片碰瓷相遇至今靠半管生命值碰瓷牢记在心碰瓷史和年龄一样长”的终身碰瓷高级技巧荣誉会长
言落月嘻嘻,我们准备联手搞你啦。
就在左旋螺魔操纵着纸人挪向棺材之际,巫满霜再次摘下手套,将掌心尚未合拢的伤口猛地一撕。
原本已经结了一层薄痂的皮肉,被巫满霜重新扯裂。
他脸上并未露出痛色,撕开自己的伤口时,平淡得就像撕去一份写错的作业。
鲜血像断线珠子一样滚落下来,眨眼间便已经渗入月老庙的地板缝隙。
至此,巫满霜犹嫌不足,他挤压伤口,好让掌心涌出更多鲜血,把斑斑点点的血花围着棺材尾部洒了半圈。
言落月重重一扯巫满霜的后襟。
她作势尖叫起来“啊,魔物,你好狠旧郎你伤得好重”
就是说,小青蛇干嘛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言落月发现了,巫满霜平时什么都好,就是每次一进入战斗状态,立刻升起几分不死不休的狂性。
感受到背心传来的拉力,巫满霜把掩盖气息的斗篷往身上一披。
他借着言落月的力道顺势后仰,贴着她的手臂化成一条细细的青蛇,只一低头,就流水似地钻入言落月的袖口。
言落月曾用剩下的异母魔皮给自己炼了一条护臂,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都说一回生两回熟。
虽然上次缠在言落月手腕上时,巫满霜的身长只够做个镯子。
但这一次,再柔软小心地绕上她的胳膊,巫满霜已经变成一条很拿得出手的玉臂钏了。
获得限量版玉臂钏的言落月,战斗力瞬间ax。
她甚至取代了凌霜魂的司仪地位,唱念做打,击地大哭。
双人的碰瓷,双倍的快乐。
言落月双手紧紧捂脸,宛如一只不愿面对现实的悲伤水獭。
“我的旧郎啊这天杀的魔物怎么就把他给吃了”
“呜呜呜,吃得这么干净,让我找谁去离婚啊”
“工作人员出来下,告诉我这冥离婚手续还能不能办成了。眼看我家那个死鬼都死了第二次了”
凌霜魂“”
左螺旋魔“”
不理解这俩人唱得是哪一出,左旋螺魔的银丝收回时,略略迟疑了一下。
然后下一瞬间,它便发现,原本平静的月老庙,忽然间像是被触到逆鳞的恶蛟,整座建筑都地动山摇地晃动起来
事实证明,言落月这番临时起意的演技,还是有些流露表面,看起来略微有些做作。
所以能被她欺骗到的,除了某条很笨很笨的小蛇,大概就只有真的不聪明的月老庙了。
月老庙无法探知到自己的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它可以察觉最终的结果。
在这抹执念看来,事情是这样的
左旋螺魔的银丝进入了庙宇范围。
血腥气在庙宇内弥散开来。
一个它需要的旧郎忽然消失。
左旋螺魔的银丝在地板浅层探头探脑,似乎知道这事办砸了,没法收尾。
请问,刚刚在这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凭借自己感知到的过程,月老庙迅速做出了最容易的,也是最错误的推断。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左旋螺魔又嘴馋忍不住了
就像是一个人发现自己血便以后,迅速上千度看病,并断定自己得了肠癌,即将不久于世一样而真实情况其实是,他昨晚吃了一整个红心火龙果。
月老庙的执念短暂地沉寂了一会儿,很快就以反弹般的架势发起飙来。
它的每一块地板都像蹦极般上下起伏,原本幽咽的嗓音也变成了奔雷似的咆哮。
执念怒吼道“我说过先不许“
“他们知道仪式不许”
那声音震得言落月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有个破壁机在她大脑里疯狂搅动。
她作为被波及的一条池鱼,感觉尚且如此酸爽,被月老庙执念直接针对的左旋螺魔,体验到的滋味儿自然更不必说。
没过两三秒,言落月就看见庙门外不远的地上,一个土包正缓缓隆起。
这土包的形状,居然和他们之前在村村外见过的野坟同出一辙。
或许或许在他们当时见到的几座坟茔里,左旋螺魔正伪装成其中一座的样子,隔着一段距离,对他们步下天罗地网。
作为飞禽,凌霜魂将双臂化作翅膀,悬在半空,勉强在极速抖动中的月老庙里保持了平衡。
他对言落月喊道“说点什么”
言落月像是一棵海草海草海草,在月老庙里随风飘摇。
听到凌霜魂的建议,她下意识接口道
“朋友们,今天我们发现了一颗左螺旋魔,它正在卧沙,刚刚月老庙往它的呼吸口上洒了点盐”
凌霜魂“”
凌霜魂“没让你说这个。”
凌霜魂“算了,我自己来。”
他早就看破了,只要涉及到笔杆子和嘴皮子相关的事情,这俩伙伴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鹤唳声尖锐地刺破浓厚的夜色,白鹤举起羽翼,在这一触即发的战斗气氛中大作悲歌。
凌霜魂痛心疾首地唱道
“有魔族破封印而出兮,有左旋螺魔为祸。
先使旧郎血流不止兮,又把旧郎一咕嘟吞光。
旧娘伤心泪流兮,想离婚凑不到旧郎。
月老庙的牌子不保兮,旧人们地下亦不得安。
再不得举办冥离婚仪式兮,所有司仪都被吃掉”
言落月震惊地看向凌霜魂。
她发现了,小凌这人,简直是个敏感词成精。
短短五句歌词的内容里,月老庙的所有心理热点都被他给踩了个遍。
挑起对手内讧这事,属实是给小凌玩明白了。
说不好究竟被凌霜魂的哪句歌词刺激到,月老庙一下子发了癫狂。
而身为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魔物,左旋螺魔显然并不懂得“攘外必先安内”这样高级的道理。
它一来顾不上摁死言落月和凌霜魂,二来月老庙也不许它这么干。
三来,魔物的人生守则里,就从来没有挨打不还手,温良恭俭让这回事。
所以在被月老庙狠狠怼了几下后,左旋螺魔忍无可忍。
它一把掀开身上伪装的灰土,露出自己足有两人高的本体。
左旋螺魔从螺壳上弹射出几十道银丝,狠狠地开始拆起月老庙的房子
言落月的文采,尚不够她唱出脍炙人口的鹤歌,但搅混水却是没问题的。
吸取言必信的成功经验,言落月当即大叫道“房子塌啦,房子塌啦”
一时间,场面堪称鸡飞狗跳,凌乱不已。
一会儿,是银丝随意拨动阵法的枢纽,让月老庙来了个急刹车式匍匐大倾斜,差点把言落月三人从庙门口那张大“嘴”里倒出去。
一会儿,又是左旋螺魔的思维受到月老庙控制,银线在半空中诡异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反刺向左旋螺魔自己的硬壳。
这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打法,不但伤敌两千,还要敌方倒贴钱。
左旋螺魔碰折了一根银丝,坚实的壳甲上也留下了一道鲜明的划痕。
在这期间,言落月和凌霜魂就像是海啸中的两粒小小孤舟。
他们在月老庙的内壁抓住凸起来固定身体,时不时地互相拉拽一把。
就这样坚持了不知多久,两人终于等到了结果
这是预计中最妙的一种情况,月老庙和左旋螺魔打得两败俱伤。
月老庙再开口时,说话都带着些气喘。
“你们呼呼快开始呼呼”
它对左旋螺魔妥协道“等仪式结束了呼哧呼哧再给你吃”
至于左旋螺魔,它被打折了十几条银丝,壳甲上也增添了不少记擦痕。
凌霜魂刚刚站直身体,第一件事就是从头到脚整理自己的装扮。
此刻,白鹤少年玉冠歪斜、衣袍凌乱发皱,连粉漆靴帮上都沾染了不少尘土,实在于他一贯保持的形象南辕北辙。
凌霜魂口吻中带着几分火气,不悦道“旧郎都被吃了,我从哪里变出一个旧郎来”
月老庙幽幽地表示“我看你挺能说的不如兼任一下”
“岂有此理,哪有死人自己主持自己离婚仪式的”
凌霜魂勃然大怒道“你怎么不干脆让那魔物把旧娘也给吃掉,然后让我一人分饰三角得了”
“啊呃这个”
在凌霜魂跟月老庙讨价还价,利用月老庙最关注的冥离婚话题,吸引走它全部注意力的时候,言落月一只脚已经跨出月老庙的门槛。
她目标明确,御起龟甲功,直奔刚刚大战一场的左旋螺魔。
感知到言落月的靠近,左旋螺魔迅速放出十余根银丝,意欲把言落月扎个透穿。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它就算跟月老庙刚刚打过一场,战斗力也该比这等小妖强。
言落月一路横冲直撞,以和自己娇小外表完全不符的强硬姿态,生生撞偏了十来条坚韧的银丝。
1000、1000、1000的生命减值,时不时在言落月头顶浮现。
然而,言落月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就冷哼一声收回视线。
连续挨上左旋螺魔三四下,对于一般筑基修士来说,已经够被夺走半条小命。
但对于运起龟甲功、防御力全开、不久前才过完生日升级血条的言落月来说,这点伤害值还不够她为之动容。
像这样的攻击,她能至少抗住一百次
言落月今天就给这左旋螺魔上一课。
让它好知道,什么叫做十万点,什么叫做次方,又有什么叫做数学科普义不容辞
发觉言落月已经冲刺进入自己的安全范围,左旋螺魔终于感受到危机,一股脑将自己上百根银丝全部放出。
与此同时,言落月做出了一个动作。
就和凌霜魂时不时会将手臂翼膀化一样,熟练掌握变化的妖族,随时随地都能部分变形。
而现在,言落月以人形形态,在身上变出了龟族的壳甲。
变出壳甲以后还不算,言落月当机立断,灵敏快捷地把四肢和脑袋往壳里一缩
既然有壳,干嘛不用
想当年,言落月化成小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了缩脖
坚硬的壳甲一路乒乒乓乓地撞飞了二十来条银丝线。
作为反击,这些坚韧锐利的丝线,同样在言落月的背壳上抽打出了深深的刻痕。
但是,言落月是一只防御力超强却过分谨慎的小乌龟。
这些银线连她背上的角质层都没击穿,所以一点都不会痛诶。
接着这股冲力,言落月终于成功逼近左旋螺魔身周三尺。
在心中估量了一下攻击距离,下一秒钟,神龟小旋风再次出动。
在海葵触手般疯狂挥舞的银线鞭笞下,顶着左旋螺魔的重重压力,浅绿色的龟甲高速旋转着,一跃冲天而起
言落月飞到了和左旋螺魔壳口平行的高度。
此时,她和左旋螺魔软体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近得一伸手就能探到指甲盖大的软孔。
然后,言落月朝软孔伸出了手臂。
不要误会,言落月作为龟族,单体攻击力并不高,而左旋螺魔的丝线已经在向后撤防。
这种状态保持不了太久,言落月只有一次攻击机会。
她选择把这次机会让给巫满霜。
缠在手臂上的碧玉臂钏,忽然水波般游动起来。
半空中,画蛇添足似地伸出一只手。
因为常年不见天日,那只手掌肤色白皙,指节分明,手背上还能看见清晰的淡青色血管。
殷红的鲜血沿着苍白的掌纹流淌而下。
血滴带着一股安静而又平淡的杀意,波澜不惊地滴进孔隙,再深深坠入贝肉般的腔肠中。
与此同时,空中响起一声轻嘲的哂笑。
“你好,辣子田螺。”
话音刚落,神龟小旋风的劲力盛极而衰,言落月从最高点一路下旋。
她一边高速自转,一边在内心中无声震惊。
话说,巫满霜到底是怎么在一句话里,把他见人就打招呼的客气,以及一击必杀的狂意,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的
而且,他甚至没有忘记言落月给他布置的任务。
巫满霜把报菜名的菜单背得滚瓜烂熟,成功地在此刻学以致用
言落月“”
这一刻,言落月深刻地意识到,等小青蛇学成出师,多半会变得很了不得。
下一秒钟,言落月平安落地,第一时间化作人形,在地上打了个滚,翻身站起就往向反方向跑。
她可还记得吴春辉被小蛇注毒以后的下场,那可真是整个人都膨胀成爆炸的巨人观了。
眨眼之间,巫满霜同样化作人形,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拉着言落月一路狂奔。
他一边跑,一边试图将斗篷披在言落月身上。
如是尝试了两三回。两人背后骤然炸开一声闷响。
言落月回头一看,立刻目露惊喜之色。
“左旋螺魔的丝线,是真的结实”
在高度密封、仅仅开了指甲大一个小口的螺壳里头,左旋螺魔的肉身因为剧毒的缘故快速分解,产生了大量的腐败的气体,最终膨胀爆炸。
猛冲而出的气流,当场把整个螺壳喷顶而起。
左旋螺魔的尸壳一飞冲天。
那个视觉效果e,大概就类似于二踢脚的燃放效果吧
但即使承受了毒液的腐蚀、来自内部的一场爆破、还被物理二踢脚了一顿,升高又摔下,这只由无数丝线拧成的螺壳,居然仍没有太多磨损
言落月大喜过望“太好了,我正缺炼器材料呢”
特别是,能够耐得住巫满霜毒性的炼器材料。
要知道,小青蛇是会长高的。
他当初从异母魔身上带出的那些皮料,尽管省了又省,没有一丝浪费,但随着他身形渐渐挺拔起来,已经不太够用了。
言落月虽然嘴上不说,但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现在这只左旋螺魔,岂不是想打瞌睡就递过来的枕头。
螺壳很大,足够言落月给巫满霜从头到脚炼一身隔离服,给她自己做一身防护服,然后还能剩下不少材料用来做别的。
光凭这一点,此次勇闯鬼村,便可称得上不虚此行。
左旋螺魔一死,月老庙就宛如被拔光了牙齿的老虎。
没有了为它服务的伥鬼,光凭一道执念,很难再启动阵法,操控整个村子。
言落月三人放松下来,把刚刚大战的痕迹收拾了一番。
被巫满霜滴过血的地方要用火清除掉,左旋螺魔喷散的血肉也要原地焚烧处理。
还有身上两件带血的喜袍,赶紧脱了,也跟着一块儿烧。
他们前半夜忙着举行冥离婚,后半夜忙着打扫战场,日程表安排得如此紧凑,一宿的时间很快过去。
天边露出鱼肚白颜色,启明星已在东方闪烁。
“说起来,这座月老庙,我们要怎么处理”
凌霜魂直起身来,摘下脸上的口罩,回头看了曦光中陈旧残破的月老庙,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普通执念,与人无害,留着无妨。但它已经学会了和魔物合作,不择手段地诱骗旅人来杀,那就不能留了。”
言落月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课堂内容“一般来说,清除执念的方法,都是拆除本体吧。”
“是啊。”凌霜魂就连起身擦个汗,都不忘记把微乱的发丝规规矩矩地抿回鬓角,“我们一会儿得把月老庙拆了。”
说到这里,他表情又变得有些古怪。
“小言,你跟言大师究竟是什么关系众所周知,他上次预告房子要塌,甄道友的房子果然就塌了。而你刚刚对月老庙煽风点火,告诉它房子塌了,现在”
现在,房子真的即将塌了。
言落月“”
言落月咬牙坚持,一字一顿道“这真的只是巧合”
凌霜魂闭眼,很惋惜地摇头叹息“我不信啊。”
言落月把求援的目光投向巫满霜“满霜,你说呢”
“”
巫满霜低下头。
即使白纱蒙眼,两人也能看出他内心的惭愧。
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了拉言落月的袖子,试图给她一点安慰,巫满霜发自肺腑地说道“我也我也不能信啊。”
实在是他亲眼所见,一路上言落月说鬼就有鬼,说村就来村,说纸人有纸人,说灯笼有灯笼,说孤坟还有孤坟。
百分之百的中奖率,巫满霜实在不能忍痛背叛良心。
言落月“”
凌霜魂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他居然非常缺德地用了鹤歌的腔调,一笑就笑了个抬高八度的美声花腔。
言落月“”
可恶,这是个什么怨种朋友
拆庙之前,三人在庙里翻翻找找,最后在神龛底下发现了旧书信露出的一角。
书信刚一抽出,一股尘土就扑面而来。
挥袖让尘土散开,三人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泛黄发脆的纸页摊平。原来,那是一封给过路人的书信。
书信里简单交代了本村过往
据说村里从前曾经出现过修仙大拿。但先如今,全村的人都已经没有了修仙天赋。
这些日子里,村子频频闹鬼。他们曾请来一位周边门派的道长帮忙查看,最后结果却不如人意。
在连续半个村子的人一睁眼发现自己刨了祖宗坟、自己站进荒废的月老庙、自己大半夜正对着棺材磕头后,他们决定举村迁走。
前车之鉴在此,望误入他们村落的过路人慎重。
信件读到结尾,言落月颇有一种沧海桑田般的感悟。
“看来这习俗没能一直流传下去。到了后来,就连他们自己人也不知道,祖上还有过这样的风俗了。”
或许,这些村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妖族后代。
他们更不知道,三千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几乎颠覆三界的伏魔之战,人族妖族在压力下握手言和而那便是他们血脉的来历、风俗的孵化、“闹鬼”的缘由、一切的起源。
凌霜魂小心将信件收好,然后又在自己的随身书简上记录了些什么。
他温声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记录历史。”
正史写英雄,野史写人间。
以歌谣志情,以文章载物,以人物传记铭精神,用神话传说承民俗。
记录那些故事,便是在传承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或许一个习俗会消失,一个城池会泯灭。
但在几千上百年后,有人提起这段旧故事,仍然能得到其他读者的应和啊,对的,这段历史我曾读到过
把故事留在人间,逝去的则永不泯灭。
今天的白鹤妖,依然是个野史记录者。
随着月老庙轰然倒塌,它的执念在半空中长叹出最后一声呜咽,然后声音便微不可闻。
三人面朝着月老庙的废墟站了一会儿,品味这个晚上跌宕起伏的经历,心中都觉得十分神奇。
凌霜魂负手而立,在晨风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话说你们觉不觉得少点什么”
言落月下意识道“什么”
凌霜魂“我得到了第一手野史资料,你得到了炼器材料,小巫得到了未来会有的软甲。我们满载而归,最后还眼看着你把房子说塌了然后呢还有呢”
“不要乱说,房子不是被我说塌的。”
言落月重重强调了一遍,随即也露出疑惑的眼神“但确实,好像忘记了什么”
“阵法。”巫满霜低声提醒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关闭那个禁飞阵法。”
至于后来什么闹鬼,什么孤村,什么冥婚他们都只是被动自卫而已啊。
只能说,言落月的预言太过精准,在她的影响下,三人思路急转直下地跑偏,几乎都忘了一开始是来干什么。
“呵。”
听完他们三人的交谈,一声轻笑忽然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其他两人左顾右盼,寻找起声音的来源。
至于言落月,她猛地站直了身体。
就是这个声音
之前巫满霜一把攥住左旋螺魔的丝线时,曾在她脑子里响起的疑问男声,就是这个声音
迎着三人警惕的眼神,一道轮廓宛如被水抹过的毛玻璃那样,从头到脚,在晨曦的微光中徐徐现身。
在看清这人容貌的瞬间,言落月心中只有一个“靠”字,在脑海里不断地加粗放大。
靠
原来是你
是一开始的白发人
最开始,言落月曾经说过一句“当下环境适合讲个鬼故事”。
然后下一秒钟,这位发丝如雪的白衣人便露出个缥缈的背影,在三人眼前悠悠一晃,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迹。
而这,才是这场冥村大探险的根本起源。
白衣人容貌俊美邪肆。他发丝如雪垂至腰间,狭长双眼里,两颗赤瞳宛如稀世宝石。
男人的身板很是笔挺,气质却并不庄严,笑容闲散,看起来便不大像是个正经人。
实际上,这个长相,这个气质
如果不是本地魔物大多生得歪瓜裂枣,言落月甚至会以为,白发人是个活生生从书里走出来的魔尊。
直到此人主动现身,三人才发觉他的存在。
即使跟他面对面相见,言落月三人也能感觉到那股深不可测的气息。
仅仅是对视了一眼,三人额头上便难以自抑地流下冷汗。
这是言落月来到这个世上以后,见到的修为最强的人。
朝着三人笑了一下,白衣人勾勾手指,对某个角落做了个“召来”的手势。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浮现出一面巴掌大的阵旗。
那旗子再柔顺不过地落入男人掌心,被他随意卷了卷揣在怀里。
“这位小友。”白衣人目光一转,血红双眸似笑非笑地凝视在言落月身上。
“你那飞行法器很别致,你说的话很有趣,你的朋友们也很别具一格那么,来日有缘再见了。”
挥手做了个致别的手势,白衣人的身影如同一道烟雾,像是来时那样在空气中寸寸消失。
身上压力一松,熟悉的空气重新将三人包裹,言落月这才发现,刚刚他们居然下意识屏住呼吸,连喘气频率都克制在最微弱的状态。
“他是谁”
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言落月看向凌霜魂。
“不知道。”凌霜魂冷汗涔涔,不得不用帕子一一拭去。
“我绝对读到过这个人的相关记录但他刚刚看我一眼,我的记忆就被封住了。这是神识控制中的高级法门,他的修为一定在元婴以上。”
“元婴以上我可不信他只有元婴。”言落月喃喃道。
江汀白的修为便是元婴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言落月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巨大的压力。
想起这白发人刚刚做了什么,两个阵法菜鸡急忙低头,检查地上的阵法痕迹。
之前还能看出一点端倪的阵法,这下子变得杳然无痕。
言落月甚至怀疑,白衣人是不是直接找到阵眼,然后把整个阵法都给废了。
“说起来”言落月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之感。
“他估计是眼看着我们忙了一晚上,所以点名到我、提起你们但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还要分给我的飞碟一个镜头”
三人彼此对视,心中都浮现出一丝不妙之意。
“走,回去看看”
一路狂奔回去,飞碟倒是还好好地在原处停着。
就是言落月设置出的舷窗上,被人非常醒目地贴了一张纸。
不敢大意,言落月用灵气试探了一下,见纸张没有爆炸,没有攻击,这才带上特制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它摘下。
纸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墨字“查没柬”。
查没,就是没收的意思。
换而言之,言落月收到了一张罚款单。
言落月“”
言落月一时拿不准这是对方在开玩笑,还是认真要这么干,眼神不由飘向凌霜魂
“话说修仙界也有罚款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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