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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尔并不推诿,她收了折扇,拿在手中把玩。
这是一把竹制折扇,扇面上画着几支木兰花,边角处有一串题词,十分雅致。
宜尔合上又打开,打开又合上,觉着竹扇握在手中很轻巧。
柳孟棠说不清自个儿心中的想法。
她只是觉得,宜尔那么漂亮的指头,手中不拿点什么装点一下太暴殄天物了些。
宜尔就这么把玩着折扇,和柳孟棠并肩走上城西。宜尔时不时地打开折扇扇两下,见柳孟棠额角出汗了特地抬高手腕给柳孟棠也送些凉风。
买了笔墨纸砚,就差催女医送药了。
女医住在城西,路过兴和桥时,宜尔驻了足。
桥下有个说书老叟,人称王铁嘴,此刻正端着小马扎坐在已经破败的执明神殿前,正讲着天上神仙的故事,引得一干游手好闲之人拍手叫绝。
树荫下不一会就聚拢起一小撮人,有捧着碗喝稀饭的,也有拿破蒲扇扇风的,有年长的有年少的,多是些没营生吃软饭的混子。
宜尔和柳孟棠驻足听了会儿,颇有些鹤立鸡群之姿。
“咱们今日就来讲那执明帝君的故事。”王铁嘴一拍醒木,震醒一干昏昏欲睡的混子,“你们猜这执明帝君是男神仙还是女神仙”
“这还用说,当然是女神仙”张跛子指着王铁嘴身后的破庙,“你瞧那神像就晓得了”
“不错”王铁嘴打开折扇,扇了扇,“执明帝君便是千年来唯一的女帝君”
“可前些日子你还说凌光帝君是六界千年来唯一的女帝君”张跛子哈着腰,“你这不是打自个儿的脸”
王铁嘴也不恼“凌光神君是神君品阶在执明帝君后嘛,听书要听仔细了”
“前朝供奉执明帝君,本朝供奉凌光神君。”柳孟棠向宜尔解释道,“今上攻进长安城时,燃了场大火,眼见古都将毁,凌光神君入梦指点了救火法子。”
宜尔蹙眉,回忆了很久,觉得自己没干过这种事。
“多半是皇帝老儿编了什么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宜尔淡淡道。
妄议皇帝被有心人听去了是要杀头的。柳孟棠有些焦急,她示意宜尔声音轻些。
宜尔没继续方才的话,而是打开折扇,遮住半张脸,贴向柳孟棠。
离得有些近,柳孟棠能感觉宜尔温热的鼻息。
“执明帝君是六界一同推选出的主神,最后也为了六界身归混沌。如此大义,无人能及。”
宜尔神色郑重,眼睛里带着平日里少有的崇敬。
“要我说,万个凌光神君都不及执明帝君”她一字一顿道,“万分之一。”
柳孟棠从未见过宜尔如此神色。她下意识握住脖颈间的玉坠。
宜尔注意到她的动作,脱口道“你脖间挂的,是凌光神君”
话一出口,宜尔突然想起自己早就问过这个问题。
柳孟棠摇头“是执明帝君。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佩凌光神君更好。”不知怎的,宜尔竟有些失落,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没觉察到的落寞,“执明神君身归混沌了。”
说话间,周遭的嘈杂声大了些。宜尔循声望去,瞧见个老道跌坐在地上。
老道留着山羊须,戴着飘飘巾,面色饥黄,身上的道袍油汪汪的看着大概半个月没浆洗的样子。
“你个道士,手脚怎的这样不干净”推搡老道的那个壮汉上前,死死盯着他。
老道撑着手臂悄悄往后退着,被壮汉身后的两个后生拦住。大汉一把揪住他,提小鸡般把他拎到原位。
“我说道长,你为何偷我家鸡“壮汉环着手臂上前两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老道。
老道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道“你凭甚说是我偷的”
“昨儿你在河边拔的鸡毛还在原处,要不是天晚了,你又进了那都是坟包的林子,我昨儿晚上就找上门了”壮汉道,“我家这三黄老母鸡养了三四年了,怎的也得划上三两银子吧”
那群听书的瞧见这副光景一个个挪了位置,躲在远处看热闹。
“三两银子”围观人群深吸凉气,小声道,“这分明就是讹。”
“半钱银子就差不多了,前些日子我刚卖过。”
“这老道也真敢偷,居然偷到胡屠户家了,他家的东西怎偷的了。只有他偷人家的份,怎有人偷他家的份。”
“就是,就是”
宜尔被柳孟棠拉远,她转身问身后的几个混子“光天化日下斗殴,官府不管”
那人往宜尔这凑了凑,用极低的声音道“县太爷才不管这些事,更何况胡屠户每日都给他送上几斤肉。”
“我见你们两个姑娘家才好心相劝,听我的,不要搭救,千万不要惹火上身啊”
“我没钱。”老道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瞧着围观人群,无助里带着些猥琐。
“没钱”大汉提起老道就朝他脸上招呼了一拳,“吃了就必须偿,怎有让你白吃的道理”
老道被打得七荤八素,嘴角渗出些血渍。
“后生们,给我打,不打这道士又偷鸡”
后生们得令,把老道围了起来,一顿拳打脚踢。
老道被打得满地乱爬,爬着爬着就到了宜尔跟前。
他揪住宜尔的袍角,哭着道“道友救我道友救我”
老道见宜尔不答,心里很是焦急,又见那两个后生往他跟前走了两步,忍不住柳孟棠那边缩了缩。
“道友,您、您替我先垫着,等我算上卦就把钱还您”老道不知哪来的力气,飞快爬起来躲到宜尔身后。
他瞧见了柳孟棠,又飞快地跪下朝柳孟棠磕头。
柳孟棠眼神微动,她看向宜尔。
宜尔想用鹤唳挡住两个气势汹汹的壮汉,摸到腰际才想到鹤唳被她用去震慑酆都边界了。
“罢了。”宜尔出声,“这道士欠的我先替他还上。”
屠户见了柳孟棠和宜尔,轻佻地吹了声哨“倒也不必用银子偿还”
他走近了才发觉,自己竟比宜尔矮上半额,又见宜尔那副冷漠清高的模样,咽了口吐沫又走到柳孟棠跟前,想要动手动脚。
忽然,他的胳膊被人捏住,那力道大得可怖。
宜尔负着一只手,淡漠道“拿着钱,滚。”
她一松手,屠户就跌坐在地上,手腕痛到不能动弹。那两个后生瞧宜尔这般轻松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发怵。
宜尔将半钱银子丢在地上,屠户钱也不要了,连滚带爬逃出了人堆。
见胡屠户走了,老道终于站直了身,理了理道袍,故作正经地清了下嗓子道“贫道自五台山清风观云游至此,不慎遗失行囊,在此算卦筹盘缠。”
“多谢道友相助”黄善还未说完就被杨树那头发出的震天般的声响打断了,“奇景啊,胡屠户居然怕了”
“身无长物,唯会算卦,若不嫌弃,贫道可算上一卦,不收卦金。”老道瞧瞧柳孟棠又瞧瞧宜尔,“还请二位莫要推辞。”
眼下快至傍晚了,摆夜摊的小贩拖家带口的开始抢位置。受王铁嘴荼毒了大半个时辰的夏蝉,终于恹下来了,有气无力的叫唤着。
黄善搬了马扎,就着夕阳给柳孟棠算卦。
半晌,他拧着眉头道“敢问姑娘这生辰是否属实”
此话一出,宜尔和柳孟棠都愣住了。
黄善的脸色沉了些“姑娘的面向与手相和生辰呈出的命格走向不同。”
宜尔环着胳膊站在柳孟棠身后,听了这话,她矮身盯着坐在马扎上的柳孟棠。
黄善意味深长道“我活了五十多年,头一次算到这么富贵的命。”
“这是何意”宜尔问道。
“富者,富有四海;权者,权倾天下。”黄善压着嗓子,说得眉飞色舞,“然苗头还不明显。”
柳孟棠傻了,她直愣愣地望着宜尔,不知如何是好。
“贫道不敢妄下定论。”黄善取出笔来写下柳孟棠的生辰八字,“道友且和我再测一遍。”
乾造戊午甲子丁酉壬寅本造失令、得地、失势,两失一得,基本身弱,但可假从、或者身旺。印星透干通根,身弱不从。
原局壬水官星独透,既有戊土伤官,又有子午相冲,本为破格。好在月干甲木紧克戊土,解了伤官克官之危;时支寅木遥合午火,解了子午之冲,官格得到了救应。*
故命主大贵无匹,为嗣皇帝。
宜尔眯起了眼睛。
黄善也怕惹事,于是提笔在宣纸上用篆体写了“大富大贵”四字。
他想“大富大贵”即“上苍赐下的福泽”,可不是个表达“赐福”的“祚”字。换个说法可不就是皇位吗
宜尔瞥了眼黄善,又瞧了眼柳孟棠。
“姑娘你命中定有贵人相助。”黄善小声道,“这贵人必能祝你长受福泽。”
柳孟棠是聪慧之人,她觉得黄善说得无比荒唐。
“不错。”宜尔颔首。
柳孟棠捏着帕子不知所措。
“道长,这种话不能乱说。”柳孟棠焦急道,“倘使有人同我同年同日同时生,那他岂不是也是富贵命”
“虎口,日角,大目,隆准,这才是帝王之相。”黄善叹了口气道,“可是你的手相又对得上这大富大贵的命格。”
宜尔把玩着折扇,终于出声“可命中的那个贵人需得等待,等到了才会有这样的命格。”
柳孟棠松了口气“道长说得对。”
黄善微微一笑“是贫道老糊涂了。”
“有缘人。”老道捋了把山羊须,“贫道常年在此算卦谋食,倘有需要,请来巡我。”
这话是朝柳孟棠说的,宜尔听了并未上心。
“眼下太阳快落山了。”宜尔指着天际那轮圆日,“寻花郎中要紧。”
黄善笑眯眯地望着柳孟棠“有缘人,改日再会。”
宜尔不留声色地将黄善与柳孟棠隔开“天色已晚,不便久留。”
黄善颔首,目送着她们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网络,是拿雍正生辰算的。如有侵权,联系后必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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