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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做了什么”康郡王哑声问道。
“这话本该是我问你。”林策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瞧着他,“酒是好酒,也没下毒, 有问题的是酒杯。”
她利用他关门窗的时间, 调换了酒杯。康郡王什么都明白了。
“真笨啊。”林策显得有些同情他。她要是他,就对彼此做同样的手脚, 事先服下解药, 这样,被算计的人想不上当,就要耗费不少功夫。但这种经验,她是不会教他的。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康郡王闭了闭眼睛。
“你只管睡一觉。”林策嫣然笑道,“放心,我对你这种丑八怪没兴趣。等到明日一早, 今晚发生了什么, 您便是不想知晓也难。”
康郡王急得要发疯, 却架不住头脑越来越昏沉, 很快就昏睡过去。
林策回身落座, 自斟自饮了两杯, 走到窗前, 开了一扇窗,站了片刻, 扬声吩咐道“王爷说了, 将画舫找个僻静之处停下。”
外面的人多少都知道自家王爷有意与这位郡主结亲的事, 眼下听她代替康郡王吩咐,只是暗暗发笑这郡主是不是太大方了些先关门窗又去僻静之处,王爷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倒也很情愿。
他们想不到的是,画舫停在僻静之处之后,两艘小船赶来,有男有女,全是仆人打扮,一个个身轻如燕,飞身上了画舫,把他们全撂倒,关进了下面的船舱。
画舫回到了水面引人瞩目的位置。
林策到了外面,笑盈盈地和两名仆人说着话。
有识得她的几名官家子弟,凑到近前打招呼,问她怎么会在康郡王的画舫上。
林策笑说听说了一些事情,恰好康郡王相邀,便过来说道说道,这会儿正要走,府里还有些事情。
那几个人纷纷递上了自己的名帖,说要是改日相邀,郡主可一定要赏脸。
林策大大方方地收了他们的帖子,记下他们的姓名,和声寒暄着。说话间,来接她的小船到了,她便与几个人挥手作别,登上小船,翩然离开。
那几名子弟想趁机去拜见康郡王。虽然说这位郡王的处境大不如前,可到底是先帝的儿子,不容人怠慢。
船上的仆人却说,康郡王在与幕僚商议事情,说了不许人打扰,等会儿还有专门邀请的一些客人前来,今晚怕是不得空了。
那些人也就不再说什么,吩咐船工将画舫开回先前的位置。有这位郡王在,他们就不便由着性子消遣,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败兴而归,又想着康郡王平时不常来这里,大抵逗留不了多久,等人走了,再放开来找乐子也不迟。
他们没想到的是,根本不用找乐子,今夜康郡王就会给他们唱一出毕生难忘的戏
过了小半个时辰,有六名样貌各异但都分外俊美的少年人,乘坐着小船到了康郡王的画舫前,循序上去。
接下来,六个人依次弹琴、唱曲、吹笛子、清唱折子戏,各展所长。
展现才艺的人不得空的时候,其余几个人便围坐在康郡王身边,陪着说笑饮酒。
水上很多画舫上的人都能看到康郡王取乐的情形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侧身向里,该是与坐在近前的三两个人说笑着。
渐渐地,有人意识到了不对消遣没什么,康郡王为何只找少年人
有曾混迹过男风馆的人,围着康郡王那边来回打转,瞧清楚六名少年人的样貌之后,有了结论他们都是小倌有两个曾是好男风的权贵的入幕之宾。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飞遍各个画舫。
歌舞升平维持了大半个时辰,康郡王那边安静下来,而且关上了窗户,外人只能隐约听到少年人越来越肆意的说笑声。
没多久,有五个人走出舱房,一再感谢康郡王的厚赏,遂满脸是笑地离开。
这也就是说,康郡王留下了一个。
他要做什么被没收半数家财,就气疯了,行径无状到了这地步
谁看戏都要看全套,何况是这种十年八年不遇的好戏。
舱房里的灯光暗了许多,再也听不到说笑声。
过了半个时辰,画舫驶向岸边。
几名官家子弟兵分几路,各自乘小船尾随到岸边。这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林策先前说过的话,觉得该是另有深意。那么,是不是林郡主出言警醒,康郡王却忠言逆耳,故意做这一出给她看她一个女子,便是听说了,也不好上折子弹劾。康郡王倒是会气人家,可郡主不便多说,却不代表别人不能说。
那边的康郡王喝醉了,由俊俏的小倌和一名仆人合力扶着上了马车。
几名官家子弟不好亲自盯梢,分别派了仆人尾随。后来,仆人回来复命,说康郡王的马车七拐八绕了半晌,中途还换乘了样式寻常的黑漆平头马车,最终去了京城名声最大的男风馆,歇在了一栋小楼。
几个人稍加商议之后,又将各自的人手派出去,这次却是让仆人去给言官通风报信。
于是,第一日天色微明时分,有言官的亲信亲眼看到康郡王苍白着脸离开男风馆,更有官职低微没有得力的亲信亲自蹲守在男风馆的言官,目睹了这一幕。
言官心里有了谱,开始写弹劾的折子。
一早,裴显来到寿康宫,不是请安回事,是来给裴行昭报丧的“家里的三夫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裴行昭问。
“昨日夜半。人已经送回了府里,在操办丧事,臣得告几日的假,也该禀明太后娘娘。”
裴行昭缓缓颔首,“等会儿我派人去吊唁,丧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宜家那边,还请一叔转告一婶,请她多费心。”
“一定的。日后,臣与内子会将宜家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再好不过。”
裴显告退,回到家里,与一夫人交待一番,亲自指挥着管事,帮衬着内宅操持丧事。
在佛堂的老夫人、大夫人早就听到了云板声,也拿不准是谁死了,不免隔着门问外面看守的下人。
下人为免她们没完没了,便照实答了。
婆媳两个听了,想的是死得好,她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
而她们私心里最希望的是裴显暴毙,那样一来,阖府就乱套了,谁都没权利再软禁她们。
眼下三夫人死了,对她们倒也是个机会,吩咐外面的人去跟一夫人传话这样大的事,她们理应露面,人死大过天,也真想到灵堂上一炷香。
一夫人听得下人通禀,心里冷笑,道“跟一位说,不用劳心劳力了,要是有亲朋问起,我和一老爷会说,老夫人和大夫人潜心修行,已经将自己当做方外之人,不再理会红尘中事。”
婆媳两个得了回音儿,明明早已猜到了几分,还是被气得不轻,相对着抱怨责骂一夫人。
在里面的裴行浩却听得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吼道“有完没完整日里跟泼妇似的,就知道抱怨骂闲街”
婆媳两个对视一眼,都想着他如今的身板儿最忌动怒,也便不再吱声。
过了一阵子,大夫人却是双眼一亮,“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如何都要知会我娘家的人,您说是不是”
“对啊,”老夫人一拍手,“等到你娘家的人来了,见不到你,他们如何都不会答应的。只要能见面,我们就能走出这个地方”
大夫人想了想,眼神又黯淡下去,“就怕一房用太后说事。”
“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不管你。”老夫人斟酌着,“要知道,裴显到如今还在做官,便是太后有心用他。你娘家便是只为这一点,也会跟他理论到底,闹到太后面前也会竭尽全力。虽说行浩的事,你要担个教子不严的罪名,但这样关着你怎么都说不过去。要知道,你要是在府里跟不在一样,你娘家也就算是跟皇亲国戚的裴家做不成姻亲了。”
透着残酷的说辞,却是实情。大夫人想到前两次相见时裴行昭的样子,心就落入了深渊似的,黑不见底,却还是挣扎着让自己往好处想。行浩的四肢情形是很严重,但不见得没有人能医治得见好,即便是为这一点,她也不能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乐观对待。
裴行昭那边,派李江海走了一趟,往裴府照规格送去了祭品。
随后,收到沈居墨的信。
沈居墨现居什刹海,昨晚康郡王的事闹出的动静委实不小,他的手下很轻易就弄清楚了原委。事关皇室中人,他少不得及时相告,另外提及的,便是关乎付云桥行踪的事。
字里行间,他显得有些恼火,到如今,也只有几名帮里的人说见过付云桥,但地点都是在不起眼的客栈、饭馆,连话都没说过。那等地方,很可能只是付云桥经过,毫无价值。
裴行昭回信给他,宽慰他这不是急得来的事儿,甚至不能抱有希望,平时能兼顾就兼顾着,不能就算了,正事要紧。
付云桥给她埋下的刀,是否锋利还要两说,而且也不过是她需要防的贼里面的一个或两三个而已,真没必要太当回事。
信末,裴行昭说,等我得空了找你喝酒去。
偶尔疲惫的时候,她会想,如果不曾进宫,不曾进官场,如今自己应该是漕帮的一把手,与沈居墨游离于庙堂与江湖之间,时不时把酒言欢。
那是另一种豪情、飞扬并存的光景,很值得憧憬。
老爷子和沈居墨会是她最放心也会一直存在的退路。只是,她不会需要。
她在决定进宫之际,便在心里做了抉择,不论到了什么地步,来日只会一往无前,绝不回头。
牵系太多人的人,没资格也没余地回头。
下午,四名言官带着折子进宫来,其中包括吏科兵科给事中,当面向太后弹劾康郡王在外买醉、夜宿男风馆,实则就是情形恶劣的眠花宿柳,加之先帝国丧过去并没多久,他便这般纵情声色,委实不孝。
裴行昭早就料到了,面上却显得很是为难,唤来阁员商议,这种情形该如何处置。
毕竟只是品行上的事情,康郡王又没挂官职,影响再恶劣,也只是皇室再一次被抹黑丢人,处置的话,是轻不得重不得。
再说了,林策的意图也不是真把康郡王怎么着,只是败坏他的名声,对他的婚事形成最大程度的阻碍。
阁员相形而至,包括刚入阁的乔景和,听明白原委,先是面面相觑,随后探讨了一番,最终张阁老做出总结,对裴行昭道“内阁的建议是小惩大诫,太后娘娘传一道警醒训斥的旨意,命康郡王闭门思过三个月。”
裴行昭颔首,“如此也好,再罚黄金四百两吧,用来赏给弹劾康郡王的这四位。”说着,看向四名言官,褒奖了几句。
又能得到一百两黄金的赏赐,还被小太后亲口夸奖,让四名言官喜出望外。
他们也知道,这事情真不算大,而且需要顾忌太皇太后。如果那位老佛爷闻讯过来求情,小太后怎么都要给婆婆面子,说不定只是敲打几句了事。没想到,他们逗留这么久,太皇太后也没过来,太后直接拍板了,还对他们予以肯定。
四个人笑着谢恩,心满意足地出宫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曾顾忌的太皇太后,这会儿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们进宫来是做什么裴行昭和皇后相互帮衬之下,前朝后宫泾渭分明,裴行昭每日处理的事情,后宫得到消息的时间,基本上跟各家命妇差不多。宫人都要等事情已经传开了,才敢口口相传。
裴行昭让内阁拟了一道旨意,命宋阁老去传旨。宋阁老是康郡王的舅舅,他想训斥就雪上加霜,想做好人就宽慰一番,横竖说什么都不需为难。
宋阁老其实早就打心里把太皇太后、贵太妃和康郡王扔一边儿去了。太皇太后安生了,意味的就是贵太妃也不敢生事了,康郡王想作死,宋家被连累的程度也有限跟他只是寻常亲戚一般走动着,逢年过节相互送礼,相互从不串门。以前是怕先帝忌惮,现在是怕太后和皇帝忌惮。
至于侄女贤妃,宋阁老还是很放心的,那孩子很受太后和皇后照拂,意味的就是在宫里终究选对了路、熬出了头,没道理放着好日子不过。他多帮帮她父亲,她便也不会给他上眼药。
再者,宋阁老也算看清楚裴行昭用人的路数了你有用武之地,没有大错的话,她就算看你再不顺眼,也会让你发挥作用,相反,没有能力又行差踏错的话,那就只有被逐出官场一条路可走。
宋阁老从速到了康郡王府,打算传旨之后就赶紧回内阁值房,手里还有不少事情呢,没想到的是,康郡王不在,出门了。
他怄火不已,黑着脸在花厅喝茶等待。
康郡王去找林策了。
一大早,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浑身都不舒坦。坐起来,便看到床头放着一封信。
写信的人告诉他,带走了他贴身佩戴的玉牌、玉佩,照顾不周,还请海涵。
仅此而已。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当时气得浑身发抖。
出了男风馆,自家的马车不见踪影,吃力地走出去好一段,才雇了一辆马车,得以回到府中。
他那时就想去找林策算账,可实在是难受的厉害,吩咐管事带上些银钱去堵住男风馆里的人的嘴巴,再派人请了位相熟的大夫来把脉。
大夫说他中了迷药,眼下醒了便是没有大碍,服一碗安神的药,再休息一半日就好了。
康郡王别无选择,服下汤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总算感觉好了不少,因为出了虚汗,便去沐浴更衣。
洗澡的时候,他发现身上居然青一块紫一块的,那情形,和被蛮横对待的女子在事后的情形无异他今年一十了,府里是有侍妾的,偶尔情绪恶劣,对女子便没个轻重。
今时今日,他竟是这种情形
那么,昨夜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到底被人怎么了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已不敢再想下去。
匆匆忙忙地穿戴整齐,也理清楚了思路,他当即吩咐人备车,从速赶去林郡主府。
林策没出门,也没让他等,命小厮把他请到了后花园。
林策站在芳草地上,在看几名小丫鬟放风筝,瞧见康郡王,笑容温和,命近前的仆人退后一段,与他站到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说话。
康郡王黑着脸,开门见山“我的配饰,是不是在你手里”
林策也不绕弯子,“没错。”
“要怎样,你才能还给我”
“要怎样”林策讶然失笑,“不要你怎样,我也不会归还。何时你死了,我才会让亲信把东西放进你的棺材里。”
“你简直心如蛇蝎”
林策好脾气地提醒他“难道不是你先设局要害我么昨日中招的若是我”
“我不过是要在婚书上留下你的印信和手印”
林策扬了扬眉,“连我随身携带印章的习惯都知道看起来,林家的下人真是该清一清了,回头我就告知家父。”
“我真的只是这样打算的,没想把你怎么样,你又何必歹毒到这地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话不对,好处可多了。”林策笑道,“见贵太妃的时候我就在想,日后谁嫁了你谁倒霉。既然你送上门来找不自在,那我就断了你娶妻的路。”
康郡王的脸色愈发难看,“你也不用把话说绝,不过是不同意结亲,那我歇了这心思不就得了说白了,你把我害到这地步,我又怎么可能敢娶你进门作为弥补,你可以开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去做。”
“我说的是实话,人不能只想着自个儿,凡事都要为别人想一想。你是不敢娶我了,却会惦记别家的闺秀,人家要是不同意,你不定又会想出怎样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女子凭什么要被男子摆布我就不信这个邪,就是要你一辈子都记住这个教训。”
她虽然笑若春风,眼神却是凉飕飕的,且透着坚决,如此,便是真的不打算开条件。那么,他就得尽快斟酌出诱人的条件,意图她改变心意。
林策却不给他时间权衡,继续道“日后,你的名声会让女子退避三舍,只要不是蠢到无药可救的人家,便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你。你就老老实实地自个儿过一辈子吧,不要作孽祸害人了。
“再者,管好你自己,管好所有知晓林家任何秘辛的爪牙,我的事,只要传扬出去,我就找你算账,会有名声最不堪的与很多人厮混过的小倌跳出来,说曾与你共度良宵,证据就是你的配饰,而且,我不介意你与小倌假戏真做,只要他瞧得上你。
“敢再惹我,我也不介意找个染了脏病的人服侍你几日,让你这下流的人患上肮脏的病,面目可憎地死掉。你该明白,凭我亲信的身手,随时能把你绑了,还不让外人察觉。
“不信,就试试。”
康郡王气得脸都绿了。
“请回。”林策闲闲地走开去,扬声吩咐下人,“送客。”
康郡王除了走,还能怎样半路上,听说宋阁老去府中传旨,便知昨晚的事情闹大了,一时间却是无计可施,恨不得当即昏死过去几天,躲过这最令人无地自容的情形。
宋阁老等回了康郡王,直接让他接旨,语声铿锵地宣读完旨意,随后只言片语也无,冷着脸离开。
天擦黑的时候,贵太妃才听说了儿子昨夜胡闹、今日被弹劾训斥罚了黄金的事。
原本她正满怀欣喜地等候好消息,突然来了道惊天霹雳,整个人完全懵住了。
她想不通,儿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嫖的还不是青楼女子,是小倌。
好男风又声名在外的人,不是弄得家宅不宁,就是脾气恶劣动辄打人甚至杀人。
那种人,寻常女子,即便是小门小户也是断然不肯嫁的。出身那么好,又将掌管内务府的邵阳郡主,又怎么肯嫁这样的人
不用想了,和林家结亲的事泡汤了。
不,这已经是和所有出身高贵又得太后器重的女子断了结亲的可能。
他为什么要这样
忽然间疯了不成
贵太妃如何都想不通,连哭都忘了,只是木呆呆地坐在三围罗汉床上,望着面前的虚空出神。
这时候,太皇太后遣人来唤她到慈宁宫。
贵太妃神色木然地过去了。
太皇太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儿子做的好事先帝要是在,少不得打折他的腿他回京之后,去了你宫里,你们又在一起嘀咕什么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教导他谨慎行事夹着尾巴做人呢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养废了女儿,连儿子也养歪了如今居然还是贵太妃的位分,哀家和先帝真是太抬举你了,你根本就不该进宫,就该早早地把你送到佛门修行”
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推到她身上她什么时候叫儿子去那种地方鬼混了贵太妃被那一番责怪刺激到了,头脑反倒清醒过来,脑筋开始转动了,“他不是那种人,根本没那种嗜好,我可以用命担保他他是被人陷害了,一定是的”说着,她就急得落了泪,一下子跪倒在太皇太后跟前,“您得给康郡王做主啊,是有人害他,栽赃诬陷”
太皇太后铁青着脸,“他堂堂的凤子龙孙,谁敢害他谁能把他绑到那种地方去不成”
“寻常人的确是不能,可是”贵太妃想到了一种可能,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可是太后做得到啊,锦衣卫听命于她,她自己也有很多身手绝佳的亲卫,这您都是知道的。您得救救康郡王,帮他去说项一番,求太后饶了他,给他澄清好不好”
“胡说八道”太皇太后劈手给了贵太妃一耳光,“你到底长没长脑子太后有什么整治你儿子的必要他是身居要职大权在握,还是权臣做他的拥趸宋阁老都对他爱答不理的。根本对皇上对太后没有威胁的人,太后犯得着收拾他要是收拾他,会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小事”
“这怎么是小事呢”贵太妃捂着脸,抽泣着道,“这关乎他的姻缘啊,有了那样的名声,像样的门第都不会跟他结亲,难道他堂堂的郡王,要落个打光棍儿的命不成”
“他活该”太皇太后顿了顿,奇怪地看着她,“闹了这么一场,影响到的只有他的姻缘,那么你倒是跟我说说,他成不成婚,跟太后有一文钱的关系么你刚刚为什么说人家害你儿子人家不想他成婚,不给他赐婚就行了,犯得着费这种工夫
“脑子呢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嗯
“我看你是祸害完儿女不够,还要挑唆着我去惹恼太后,闹得也没好日子过,是不是安的这个心”
这么一连串的质问,把贵太妃砸的脑子又混沌成一片,委屈得要死,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哀家还没死呢你号的什么丧”太皇太后气得有些哆嗦了,冷声唤人,“把贵太妃送回去,即日起闭门思过,没哀家和太后、皇后发话,不准她走出宫门半步她要是哭哭啼啼胡言乱语,不必来禀哀家,直接把人送到庵堂去”
“是”
贵太妃被架走之后,太皇太后又生了一阵子的气,开始犯嘀咕这个侄女是本来就这么糊涂,还是最近才头脑不清的居然怀疑裴行昭害她儿子她怎么就不想想,就康郡王的地位、资质,值得裴行昭动手么
话说回来,康郡王倒真有可能是被陷害的,因为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闹出风波的,闹出是非之前,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可是旨意都传了那么久了,康郡王也没进宫来辩解,就是没得可辩,说明的要么是真的发了一次疯,要么就是别人的局做的滴水不漏,甚至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疯或蠢,都是无药可救的,除了认命,还能怎么着呢
太皇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两日,康郡王一事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
楚王长长地透了一口气皇室子嗣,总算有人成为人们热议的焦点,将他取代了。
燕王则只有满心的幸灾乐祸,心里清楚得很,康郡王是被人摆了一道,偏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到底是谁下的手,他也没去探究,只享受这消息带来的喜悦。
他一直就看康郡王不顺眼,对方一度因为自己的母亲是贵妃,宫里宫外行走,尾巴都要翘上天似的,对他总是居高临下的态度。
嘚瑟那么久,贵妃也不过是成了贵太妃,说起来算是先帝宠妃的儿子,本该早早获封亲王,可事实却是到如今还只是个郡王。
人遇事可以沉不住气,但在地位处境这种事情上要是也沉不住气,栽跟头是迟早的事儿。
只可惜,他这份喜悦只能独自享受不好与别人说落井下石的话,康郡王也要被关在府里思过,到不了他面前被他奚落。
幸好不用急,三个月的时间不算长,康郡王也不至于为了这事儿自尽,总有相见之时。
康郡王的事,也只是对别人造成了程度不同的影响,在裴行昭这儿根本不算什么,她每日得闲的时间不多,而得闲了,就会琢磨一些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譬如宜家现下是个怎样的心情,譬如杨攸、陆雁临。
杨攸得空了就到清凉殿一趟,以请安之名,跟裴行昭说说话。
裴行昭看得出,杨攸因着徐兴南一事的了结、杨夫人的转变,心绪渐渐转好,开朗了不少,笑容活泼泼的,是她熟悉的,偶尔会不自主地回想起以前并肩作战的日子。
陆雁临到清凉殿的次数却很少,来的时候还大多是因着公务。
最近一次过来,显得有点儿犯愁,跟裴行昭说,可能是这差事不是自己属意的缘故,当差便有些提不起劲,起早贪黑的忙碌,也忙不出什么效果。
裴行昭就问她,还惦记锦衣卫的差事
陆雁临说是,而且父亲看她这样,倒也不大坚持了,就是许彻那边还是不松口。
裴行昭就笑说,上峰不想收你,我勉强人也不好,缓一阵再说。
陆雁临这才笑了,说那我就再磨烦许大人一阵,迟早能打动他的。
这天,裴行昭早早地批阅完奏折,少见的无事可忙了,将许彻唤到了面前,问道“陆雁临还去找你说当差的事”
“是啊。”因着只有阿蛮、阿妩在,许彻说话便不见外,“跟疯魔了似的,送礼、设宴的招儿全用了,怎么都要到锦衣卫当差似的。要不是您早就说过,不要答应她和杨郡主进锦衣卫,我大概早扛不住了。”
“我那时候真是出于好意,锦衣卫的差事又辛苦又有凶险,万一办了什么关乎宫里秘辛的事,保不齐就被皇上不喜,能不能善终都两说。”
“这倒是真的。”许彻笑得现出雪白的牙齿,“先帝没把我灭口,我庆幸了好一阵。”
裴行昭笑笑地打击他“说不定是他没来得及。”
许彻哈哈地笑,“还真有可能。”停了停,又道,“说起来,陆郡主和杨郡主的身手差不多,论如今的性情做派,我瞧着杨郡主更适合进锦衣卫就是这么一说,我意思是,陆郡主起这心思,我是真的纳闷儿了,想不通。”
“不管是否想得通,你跟她打哈哈应付着就是了。见到她上峰帮我传话,她当差要是不得力,该训就训,要是出了错,该让她蹲家里一阵也照样儿打发,不用手软。官场又不是菜市场,哪儿能由着她的性子喜好来。”
“我知道分寸。”许彻告辞,“我这就去金吾卫那边转一圈儿。”
裴行昭嗯了一声,随后,喝着茶若有所思。
陆雁临和杨攸刚进京的时候,显得不对劲的是杨攸,和杨夫人一起左一出右一出,但是除了心病消停下来之后,表现得就完全正常了。
现在想想,不对劲的倒是陆家了
陆雁临和杨攸的府邸,是早就赏赐下去的,别说奉召进京当差,就算平时到京城访友,也能大大方方住进去。陆雁临的父亲过来之后,却住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与女儿碰头之后才搬进去。
他是为了避免给女儿招致什么流言,还是另有所图
要知道,他住在郡主府之外,锦衣卫就不会知晓陆郡主府里的人与谁来往过,因为那时陆雁临官职未定,锦衣卫需要注意的只有她,根本想不起来注意她的家人。在当时,裴行昭也只是了解一下行踪,而没派人盯梢。
陆父对女儿的差事到底持怎样的态度,裴行昭都是听陆雁临说的。
陆雁临对进锦衣卫这样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是想通过锦衣卫彻查哥哥陆麒案子的始末、疑点,还是存了别的目的而且如果是前者的话,她大可以明说,但是从没提过。
甚至于,从进京到如今,陆雁临只提过一次兄长的冤案,是说没能亲眼看到一些人伏法很是遗憾,没说过别的。在陆家父女看来,陆麒的事已经了结了么
再者,陆雁临和杨攸,以前情同姐妹,而在如今,除了在官道上相遇结伴进京,私下里并没有来往过。
两个女孩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有了隔阂
思及此,裴行昭有心当即唤杨攸过来说说话,直言询问。转念一想,觉着不妥,便命阿蛮传韩琳过来一趟。
过了下半个时辰,韩琳来了,行礼后道“有什么差事么”
“你跟杨攸相处得不错吧”裴行昭道,“我想让你帮我去问她一些事,就说是你自己好奇,愿意么为难就算了。”
“诶呀,你是我小师父,我有什么好为难的”韩琳说。
裴行昭失笑,把要她问的事情说了。
韩琳当即应下,“晚上我去找她,我晓得怎么说话。”
过了子时,裴行昭正要歇下,韩琳回来复命“问清楚了。杨郡主和陆郡主现在的确是不大走动了,因为以前算是起过争执。”
“怎么说”
“杨郡主问过陆郡主,彼此兄长案发之后,陆郡主哥哥的府门内外,有没有出过可疑的事。”
裴行昭点了点头。陆麒来到京城的官场之后,她就请张阁老把陆雁临调回京城,在兵部挂了个闲职,实际是帮衬着兄长照应好家里家外,以防遭了心思歹毒的文官的算计。
亦是因此,陆麒和杨楚成锒铛入狱之后,陆雁临也被关在了府中,亲眼目睹受了姚太傅吩咐的官兵穷凶极恶地为难折辱府中的下人,尤其女子。
许彻在书信中告诉裴行昭,有一阵,他非常担心陆雁临会就此垮掉,再也没办法回到官场、沙场。
好在裴行昭开始着手翻案之后,陆雁临就振作了起来,写信告诉她所知的关乎案子的事,说了几个在逃的人证的下落,其他的也说了很多,但都似裴行昭已经查出来的。
等到两个袍泽的妹妹与裴行昭再度聚首时,都消瘦得惊人,变了很多,较之出事前,话都少了很多,喜欢独处,时不时地就会望着什么地方出神。
这种情形,任谁也不忍心和她们说冤案的事情,而且也是说再多也没什么用,徒增伤怀而已。
如果她们中的哪一个是始作俑者,在兄长已经身死狱中又目睹经历种种最残酷的事情之后,一定会说出真相求个解脱。裴行昭以前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也几乎认定是她们身边的亲人、亲信趁机打着她们的旗号做了什么。
但那种认为、认定,真的准确么
她们又不是时时在她眼前,谁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经历了什么事,令她们发生了莫大的改变
比如杨攸与徐兴南的事,那种可能给女子带来终生的阴影的丑恶至极的事,她不就是后知后觉么
韩琳见裴行昭敛目沉思,便打住了话,直到她抬眼看向自己,才继续说道“陆郡主当时说,我不是早就写信告诉裴郡主了么你也已经知晓,还问什么
“杨郡主说,我要问的是你可能忽略掉的事,想让你仔细回想一下,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哥哥为什么会去一个从未涉足的宅子。知己知彼才有胜算,他们那种擅长用兵的人,不会想不到,那次出行对自己来说,没有天时地利可言,只凭幕僚的怂恿,他们怎么肯去呢
“陆郡主想了一阵子,然后说想不起来,毕竟她与自己的哥哥也只是一两日碰个头,相互都忙。
“杨郡主就给她提醒,说了一些可能。
“陆郡主便不耐烦了,很暴躁地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不想再提了,你也再不要问我这种话了。说实话,就算是裴郡主给我们的哥哥昭雪,对于我和父亲来说,也只是再一次被撕扯开伤口,难受。我现在想放下那些事,只想父亲能过得舒心一些,代替哥哥尽孝。不论如何,哥哥已经不在了,做再多都没用了,活着的人总还得活下去。
“杨郡主也生气了,说人的确是不在了,可难道能为这个就不查明真相了参与害他们的人是找出来不少了,可那些人里真的包括始作俑者么如果他们的死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又该怎么说如果不是为这个,裴郡主又何必做这么多
“陆郡主说那往后你查你的,我过我的日子,少来烦我。
“杨郡主说没想到你是这么没出息的东西,老死不相往来都成。
“唉这哪儿是争执啊,简直是翻脸了吧”
“原来是这样。”裴行昭释然,又道,“你和你哥哥商量着分出几个人,轮班去盯陆家的梢。死马当活马医的事儿,不定要多久,你们两个闲得慌了就替弟兄们盯一下,不能耽误了别的差事。”
“好。”
裴行昭歇下之后,回想着陆雁临对杨攸说的话。
心性不同,与至亲的情分不同,她绝对不能说陆雁临说的不在理,陆家父女也是有理由回避谈及那个已经含冤消亡的至亲。人面对殇痛的反应本就不同。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韩琳隔三差五地来一趟寿康宫,把陆家那边的情形告诉裴行昭。她慢慢有了点儿扫兴的意思,因为全无收获
陆雁临的父亲深居简出,平时一概闭门谢客,或是在书房看书、与自己博弈,或是在小花园里侍弄花花草草,全是这种瞧久了让人打瞌睡的消遣。
陆雁临每隔三两日就逮住难得有空的许彻,一起到酒楼用饭,或是送给许彻一看就喜欢的礼物。其他的日子,便在宫里当值,回到府里就和父亲一起吃饭,说笑一阵,回房倒头就睡,送到府里的帖子不少,从不应付。
裴行昭却又听出了些不对如果是有心放下过去的一些事,为何要闭门谢客呢这种情形对陆雁临的父亲有什么好处既然想让父亲早些走出丧子之痛,就该制造机会让他添几个常来常往的友人才是。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
这段日子,林策已经对内务府的事情上手,几乎每日都能腾出小半个时辰到清凉殿,和裴行昭说说话。
一次阿蛮故意逗林策,问她为什么这么闲,她便很有理地说,不是太后娘娘说的,要我得空就来坐坐么我可不敢抗旨。
裴行昭是没法儿反感这个女孩子的,说一声由衷的欣赏也不为过,自然而然地就熟不拘礼了。
这日林策过来,裴行昭搁下手头的事,和她去了书房,相对摆上一局棋。
裴行昭一面下棋一面喝茶。
林策一面下棋一面吃红彤彤的大苹果,也不让宫人切成小块,直接拿在手里一口一口地吃,津津有味的。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裴行昭失笑,“饿了”
林策笑眯眯的,“我爱吃这种脆甜的苹果,家里的都是面乎乎的,不好吃。”
裴行昭哈哈一乐,吩咐李江海“去瞧瞧还有多少苹果,全送到林郡主府上去。”
“嗳。”李江海笑呵呵地去了。
“你这个小讨债鬼,隔三两日就把这儿的东西倒腾出去一些。”
林策笑道“什么小讨债鬼,我再过俩月就十九了。”
“是么没瞧出来。”
“我当您是夸我了。”
正说笑着,阿妩匆匆进门来,“太后娘娘,康郡王出事了,被人刺杀在了府中的密室,下人刚发现。”
“什么”裴行昭和林策异口同声。
“康郡王,死了。”
裴行昭蹙了蹙眉,立刻道“着锦衣卫协助刑部彻查此案。”
“是。”阿妩匆匆出门去。
“杀康郡王有什么用”林策喃喃地道,“是谁杀了他目的是杀他,还是要把我拉下水我是不是早就被人盯上了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裴行昭很想说,还真背不住,实际说出口的却是“别胡思乱想。”
“怎么能不想呢”林策拿着大苹果站起来,“我得回去了,仔细琢磨琢磨,过两日再来叨扰您。”
“嗯。”
掌灯时分,裴行昭还留在清凉殿批折子,陆雁临来了,双眼亮闪闪的。
“什么事”裴行昭和声问道。
“康郡王的案子,您能不能让我也协助查案”
“你又没查过案子,毫无经验就是添乱。”
“可我知道您当初是怎么查案、翻案的,比许彻知道的还详尽,有些招数,都是刑部和许彻想不到的。我要是表现出色,就能进锦衣卫了,对不对”
“我倒把这一茬忘了。”裴行昭似笑非笑地凝了她一眼,“你到底是想借这案子进锦衣卫,还是已经知道这案子的嫌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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