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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昭示意林策带上那些衣服, 跟她走。
她放弃了凭着感觉探路,原路回到走岔的地方,径直去往水榭。
确定离那个院落很远了, 林策才问道“瞧这意思,您没让那两个人发现, 便是不想追究,那干嘛偷他们的衣服”
裴行昭道“过一阵子, 让李江海把衣服扔到院子里去。”
“”林策不懂,“这又怎么说”
“打草惊蛇。”裴行昭悻悻的,“瞎胡闹还这么不当心, 要是纵着他们, 迟早落到别人手里, 被双双处死。那男的也罢了,女的本来就是守寡的,偷腥也算情理之中, 可也忒笨了些。”
在她这儿, 男女之间那些事儿,犯错、坏规矩是可以的,不懂得藏好尾巴却是不可以的。她觉得这种事罪不至死,但也非常讨厌帮人善后。
林策和杨攸都笑起来, 至于到底是谁, 她们并不关心, 也没必要知晓。
宫里这些女子, 不是真守寡就是守活寡, 干点儿出格的事也在情理之中,但也像裴行昭说的那样,偷腥变成傻呵呵地作死就不好了, 是该警告一下。
杨攸刻意提醒裴行昭“下回再有这种事,让我来。”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您亲自来也不成啊,不觉着太没品了么”
“没品就没品,没吼一嗓子把男的吓得这辈子都不行就很厚道了。”打裴行昭一顿,她都不会认为自己跟端肃高尚沾边儿,本质上,她认定自己就是流氓土匪头子沈居墨的妹妹,一小流氓小土匪而已。
杨攸和林策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地笑了一阵。
三个人神色如常地到了水榭。
林策问清楚那个院落的名字叫翠竹轩,把李江海拉到一边,悄声嘀咕一阵,将手里的衣物交给他。
李江海怎么都想不到,这衣服是自家小太后顺出来的,下意识地让杨攸和林策背了锅,瞧着两位小郡主的眼神满是笑意。
林策、杨攸明知他在想什么,也不解释,随他去。
李江海也清楚,小太后不想跟那对混帐男女较真儿,这种事么,他没立场,原则是主子怎么着都是对的。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跟裴行昭请示了一声,带上衣服去了翠竹轩,到了院门外,咳嗽一声,把衣服扔进院子里,疾步离开。
半路上,他看到了韩琳,不由惊讶,“姑娘怎么在这儿”
“保护您啊。”韩琳对他很客气,“太后娘娘到了哪里,我们就要在附近,她早就吩咐过,您或阿蛮、阿妩单独办差的时候,我们都要跟着,以免意外。您这大半夜的自个儿走动,不跟着怎么成啊。”
李江海心里暖暖的,连连道谢。
韩琳陪他往水榭走,路上问了原由。她刚过来一阵子,不知原委。
李江海将声音压到最低,照实说了。
韩琳笑了一场,走到水榭附近,笑着拱一拱手,“您去吧,我得跟小姐妹说点儿事情,等下还得去办别的差事,得空了再去寿康宫叨扰。”
李江海忙躬身回礼,“姑娘千万当心。”
裴行昭和杨攸、林策正在玩儿飞花令,三个都对诗词如数家珍,选用的字就是相对来讲用的少的,要是春、秋、月、水之类的字眼,一轮就要用很久才见结果。
李江海和两名内侍得到特许,坐在一旁的桌前享用茶点,乐滋滋地看着三名女子那边的情形。
三个人言笑晏晏,偶尔裴行昭想不出对应的诗词了,便现作一句,听得两个人一头雾水,问出处,她便说是大周太后刚作的,不行吗两位郡主笑成一团,自然是不依的,她也认罚,笑着喝尽杯中酒。
如此笑闹到后半夜,三人回了寿康宫,各自歇下。
杨攸和林策说起来就是为宫里当差的,不少事真是想不知道都难,比如昨夜那对男女。
上午,羽林左卫的一名旗手主动向上峰请罪,称自己曾向李福行贿,今时幡然悔悟,甘愿领受责罚,不然会日夜被良心谴责。
羽林卫指挥使骂了他一通,踹了他几脚,火气主要在于这实在是莫名其妙的马后炮在当时他和弟兄们还能把他交出去,好歹给上峰留个不徇私的印象,这会儿主动招认这种事还有个屁用,对外都已经说李福被剐了,都没法儿核实。
但人家自己招了,不想当差了,也没必要惯着,请示过大统领颜学开之后,直接把人一撸到底,让他滚回家受谴责去,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官场。
而到下午,贾太嫔反复求见太后。
裴行昭就见了见她。
贾太嫔三十多岁,身形窈窕,面容姣好,一双眼过分灵活了些。行礼后,她称昨夜梦到观音菩萨了,菩萨要她了断尘缘,遁入空门。
裴行昭似笑非笑地凝了她一眼,说“哀家不同意。这由头太玄乎了,不相信的人,只会猜忌哀家容不下先帝的妾室。哀家没空理会指摘哀家这种事的折子,也不想看到。你要是不甘心,便去求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礼佛数十年,对这些比哀家懂,她发话了,对谁都好。”
昨晚她可在横梁上听了贾太嫔和那才受了处置的旗手不少话。
两个人没去翠竹轩的正屋,去了西厢房,看得出,没少到那里鬼混进门后就开始相互扒衣服,动手动脚,这么忙活着,还摸着黑,也能顺顺当当地走到里间的架子床前。
旗手道“既然这么离不了男人,先前干嘛哭着喊着要留在宫里到专门安置嫔妃的国寺多好,你出门也方便。”
贾太嫔嗤笑道“国寺也不过是尼姑庵罢了,怎么样的尼姑庵,能有宫里的宫室舒适谁又耐烦吃斋念佛到了那种地方,你们这些死鬼一定把我抛到脑后,我再想找乐子,便只能从香客、和尚下手了,怪麻烦的。”
旗手笑出来,“京城的和尚还是比较正经的,最多偷着吃吃肉喝喝酒,找尼姑的事儿,人家不稀罕做,有那份儿心,还俗就得了,何必找你香客倒是有的玩儿,你要是有手段,把那尼姑庵变成风月之地也不是不行,又不是没人这么干过。就前一阵,朝廷才清了一个那样的庵堂,你当心些就成。”
“呦,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心动了。万一往后惹了哪一位,或者你不来找我了,我便自请去寺里带发修行。赶明儿起就开始攒银钱”
听到过这些,裴行昭肯成全贾太嫔才怪。也就是因为听了这些,她才跳下地捡了一路二人的衣服,归整起来,看了看室内,没衣柜什么的,又去别的房间看了一圈儿,见只是个闲来供嫔妃看戏的地方,又已闲置许久,没有任何衣物。倒是有窗帘床单褥子,谅他们也没脸裹着料子出去现世。
他们发现衣服不见之后,是怎样的慌乱无措,不难想见,再见有人把衣服扔到院里,便也明白事败了,没人降罪的话,便会自己找由头离开大内。
太皇太后应该不会答应,要是答应,她就亲自给这位太嫔指个寺规最森严的地方。自个儿想找男人没什么,要是去祸害好端端的老尼姑小尼姑就很有什么了。
贾太嫔还想继续恳求,却见裴行昭已低头处理政务,眉宇清冷,到了嘴边的话硬是不敢说了,称是告退。
她没别的法子,只得去求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她说完,多看了她几眼,“太后怎么说”
贾太嫔转述了裴行昭的意思。
“从不曾见你诚心礼佛,却梦见了菩萨,对于没大彻大悟的人来说,这种梦便是相反的,并不吉利。”太皇太后淡淡的,“太后大度,给你留了颜面,没点破罢了。这事情不可行,你回去吧。想遁入空门,在宫里做个居士,每日潜心礼佛就是了。”
“可是”
太皇太后目光骤然变冷,“你到底是想出家,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修佛在心,与身居何处无关。”
这没脑子的东西可真会膈应她。她信了几十年佛,都没梦见过佛祖观世音,不曾礼佛的倒梦见菩萨了,这不是变着法儿地说她没佛缘么说她没有,那就谁都别想有。
再说了,梦见菩萨就能出宫去,别人都效法怎么办有胆儿肥的问她“您这么信佛为何还贪恋红尘”怎么办难道她要在宫里做居士么
且不管有没有先例,皇上那个兔崽子痴迷于修道,她那样不就是跟他对着干么等她百年之后,他不让僧人给她好好儿超度怎么办
贾太嫔又一次不敢吱声了,灰溜溜地告退回了自己宫里。这下好了,心愿不能实现,反倒给自己挖了个无底洞往后少不得效法太皇太后,每日里诵经抄经,隔三差五还要吃素,要不然,就会落个欺瞒太后、太皇太后的罪名,前者不在乎,后者一定会出手整治拿神佛的事儿说事,对那位老佛爷来说可是头等的忌讳。
找男人的事儿,是做梦都不要想了,万一再被发现,万一捅到太皇太后面前,不以亵渎神灵的罪名把她扒了皮才怪。
裴行昭闻讯,觉着这结果还行。因着先帝对很多嫔妃很是无情,但凡换个着调些的,她也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派宫人寻机提醒两句就罢了,要不然,也犯不着亲自去看到底是谁。
可谁让贾太嫔那么没谱呢有心无心的话,像足了贪欲的混帐男人,还想指望她离宫后老老实实的
乔景和不知道宫里的八卦,除了走过场讯问陆子春、陆雁临和廖云奇,着手的是完善律法、帮女儿建书院两件事。
太后的心思再明显不过,要为女子逐步争取权益,而不是只做男子的挂件陪衬。
乔景和得承认,早先自己对太后的看法有些偏颇,认为她一定重武轻文,若为女子争,也是通过杨攸、林策那般行伍或出自行伍之家的女侯,甚至曾为来日说服太后重视从文的女子打腹稿如今想来,有点儿好笑,感触颇多。
太后进宫前,有名将名士说生女当如裴行昭,有豪气干云的年轻男子说娶妻当如裴行昭。他与妻子听了,很是感慨,希望自家的女儿就算得不到那样高的肯定赞颂,也该在她喜欢的领域开疆拓土,不负所学,不负年华。
而今这希望不再渺茫。
乔景和特地选了一名善于体察人心、会说话的幕僚陪同尔凡拜访名士。
幕僚的会说话,并不是指完全的舌灿莲花,任凭别人说什么,都有九成把握将人说服,那种人做使臣很合适,寻常人情往来有时挺不招人待见的总会锋芒毕露,言辞间把人架到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情形不少见,当时人不得不点头允诺些事,回过味儿来总不免反感,兑现承诺也不过是因着重诺,而不会心甘情愿地全力以赴。
真正会说话,就是寻常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聪明人,再加上涵养和真才实学,怎么样的人都会被哄得心里熨帖,且不会轻视,这才是真正的八面玲珑。而这等本事,尔凡是不需要学的,立志执教的人若是人际圈子里的万金油,全无益处,时间久了,变得面目模糊,甚至被人诟病全无风骨也未可知。
好在尔凡懂得这一点,她说要是处境卑微,那就必须得做八面玲珑的,成事了再慢慢显露真面目也不迟;如今她有乔家庇护,有太后娘娘照拂,姿态便是不能高也不能低,对人以诚相待即可,其他的,要用适合的人、相宜的手段。
她还笑说,既然是名士,脑子便是灵光的,我等适合的时候提一提太后娘娘备好的折扇,他们怎么会想不通太后的用意,真正胸襟开阔的人自会欣然应允,若是连女子成才的事都容不得,那便是我们看错了他,不要说成事前就撇清关系,便是不能成事,日后也要形同陌路。看不起那种人。
当时乔景和笑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多
尔凡笑容活泼慧黠,说多想想太后的一些事,便能看出她的处世之道,照猫画虎还不会么
乔景和就想,谁折服于谁,那劲头也厉害着呢,小太后对人尤其对女儿的影响这么深,是他始料未及又满心欢喜的。
太后冷酷无情的一面,女儿想学也没机会,没事,其他的,如果决、该隐忍时隐忍、实心实意地体恤军民、逆着寻常人的角度处理突发之事、用一些明明耍横耍流氓却偏让人没词儿的狡黠手段都是人们可以转化一番为己所用的。
傲气、风骨在骨子里,从不是摆出清高的姿态就能被人高看一眼。傲气、风骨是始终为着相同的原则为人处世,哪怕面目不同、手段万千,在人心里的面目也始终如一。
裴行昭的傲气、风骨,是一往无前永不低头,凡事求一个真相、公平。
尔凡将这样的人引为生涯的良师,是她自己的幸运,亦是她的亲人的幸运。
父女两个有过这样的交谈,乔景和对女儿再无担心,让她只管放手去做,不要怕犯错,身后有她爹撑腰呢。
接下来,他开始废寝忘食地翻以前的案件卷宗,寻找律法明显有纰漏致使人受刑甚至身死的案例。
没错,太后和他目前一心想完善的律例,只关乎女子,但若只着手这些,会引得朝臣同僚心生警惕,说不定会怀疑太后和他起了变法的心思,虽然这是实情,但变法又不是非得明晃晃扯出大旗来那么做的,大多失败了,悄没声地一点点改变,一步步实现自己心中所想,何尝不是明智之举。毕竟,再强悍的人,也架不住群狼环伺,只要扯出旗号,官场上大多数人都会成为狼群中的一员,因为都不知道变法会变到哪一步,会不会切实损害到自己的权益。
说到底,太后其实早已经开始改变律例了,譬如要先帝答应废除殉葬制,譬如一直在进行的削减皇室宗亲用度,不管哪一项,如果她单独提出,都会遭到群臣不遗余力地攻击,妙的是她会找机会
废除殉葬制的事,谁再不满,提起来总不免让先帝背锅为了娶个倾国倾城的媳妇儿,连开国帝王太宗皇帝定的规矩都废了;
削减宗亲用度,则有晋阳和镇国公背锅,经过皇帝微服出巡前不遗余力地哄骗宗亲,宗亲和官员都已相信,那是晋阳提出的馊主意,她自己吃饱了,却要用宗亲开刀立威,不答应就削减武官的用度,太后和皇帝有什么法子呢人家当时可是摄政长公主啊,他们也委屈,却不得不让步。
这类事,乔景和越琢磨,乐子就越多,也就品出了裴行昭对待这种事的路数,不用她明说,他也会跟着她的步调往下走。
乔景和忙活了一番,只找出两个值得重视也就是可以调整相关律法的案子。不够,既然要动一回律法,虽不能出重手,却也不能过于小打小闹。
斟酌一番,在当日廷议的时候,他留到最后,请裴行昭许他调阅各地案件卷宗的权利。
裴行昭毫不犹豫地准了,又叮嘱道“说起不平事,许彻那小子心里装着不少,跟你说上三两日都未必说尽,可以抽空跟他聊聊,迟一些哀家知会他一声。”
乔景和欣然应下,回内阁值房的路上才想到小太后提起许彻的措辞那小子,不由笑了。或许很多人在她眼里,都有些孩子气吧虽然,成了名的人,比她年岁小的屈指可数。
在值房忙碌到申时,许彻来寻乔景和,笑道“阁老想找卑职聊聊那您可得请我吃一顿,听说熏风阁的猪头肉和肘子特别好吃,带我去尝尝”
“行啊,明儿就去。”乔景和笑着,满口应下,“要吃肉,也要喝酒,管够”
“得嘞,明儿您下衙的时候我来找您。”
“成。”
杨攸带着自己审问陆雁临的口供,去了北镇抚司,交给锦衣卫。裴行昭说了,除了陆雁临画像那一节不需披露,其他都可公之于众。
杨攸认同。如果陆雁临没有之前左一出右一出的戏,她会因为顾念着陆麒而犹豫,但他的妹妹做的太过了,几乎已到了疯魔癫狂的地步,令她厌恶至极。那样的人做过什么事,就该昭告天下,且付出相应的代价。
交接完毕,杨攸略一犹豫,去了诏狱,准备在陆雁临伏法之前,再见一面。
诏狱固然有比刑部顺天府要血腥脏乱数倍的地方,却也有关押重犯、皇亲国戚的干净亦清净的所在,甚至为那样的人备了不少景致不错的小院儿。
如今,陆雁临就住在其中一所院落。
毕竟曾立过军功,是名气较响的女军侯,到了明面上的监牢,便要按律对待,上堂不需跪,无特旨不得动刑。这是她曾经的付出换来的理应得到的尊重。
杨攸走进院落,见东面有蔷薇花架,西面是葡萄架,南面还有两个金鱼缸。布置得居然像模像样的,要是换到寻常的街巷,是不少人会选择的居处。
锦衣卫的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一时神神秘秘、神神叨叨,一时又显得知情识趣,生生把牢房布置得清新雅致。
杨攸不自主地弯了弯唇,负手缓步走进室内。
室内陈设简单,只有寻常居住必备的家具,但对于案犯来讲,比之逼仄血腥之地,这种环境已不亚于天堂。
陆雁临上午过了一堂,这会儿在卧床休息。
床单被褥半新不旧,但很干净,她盖着被子,蜷缩着身形,听得脚步声,睫毛微动,睁开眼睛。
杨攸神色平静,语气不带情绪“吵醒你了”
“没。”陆雁临声音很沙哑,“本就没睡着。”
“顺路,便来看看。”杨攸说。
陆雁临没应声,有些吃力地坐起来,身形往里侧慢慢移动,靠墙坐着,拥着被子。
杨攸走到床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想交待的事”
陆雁临立刻点了点头,“想问,能不能不披露我是怎样被要挟的”
“这不成问题。”
“能抓到那名画匠么”陆雁临道,“我画的他的画像,敢说与他真正的样貌一样。”
“付云桥的画像,也与他本人相差无几,却不是官差抓到的。”杨攸道,“我意思是说,如果那人乔装改扮,甚至隐居在某个地方,短时间没法子抓获。”
“他要是听说我已入狱,兴许会一辈子藏在某个地方。”
“所以,太后娘娘没为你着想,又错了”杨攸挑了挑眉,目光一冷,“现在我怎么瞧见你就想给你耳刮子呢”
“我也是不想连累哥哥,连累陆家。”
“你被人当玩物似的摆布作画,甚至于了吧”到了今时今日,杨攸再不需介意言辞会不会刺伤对方,“要不然,怎么能画下你与男子苟合的情形那时候想的不是报复,不是杀了那些不把你当人的人,只是听凭摆布,还被摆布这么久,你也有脸说不想连累谁那你哥哥是怎么死的我哥哥又是怎么丧命的没你,他们会走进那个宅院会被人陷害”
“”陆雁临的面色青红不定。
“是怎么样变得那么下贱那么不知廉耻丧尽天良的”杨攸单纯地费解、好奇,“陆麒的胞妹,昔日裴郡主掏心掏肺相待的人,害死了胞兄,又想毒杀太后,说从人变成阴沟里的蛆虫都不为过。”
“”陆雁临咬住唇。她已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一点点都没有。
“又或者,你很享受被那样作践摆布的光景”杨攸眼中只有冷漠,“不然,我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
陆雁临继续沉默着。
“付云桥与你来往过,到底跟你说了哪些歪理邪说你变成这样,他一定功不可没,保不齐,你还将他引为知己,我说的没错吧可你怎么就没想过,正是他害得你那样下贱不堪的”杨攸这样说着,脑筋也在顺着这思路斟酌着,不由得叹息一声,“那样的口才,我倒真有些佩服了。他如今那样的处境,我是真的觉得快意至极。”
陆雁临闭了闭眼。
“他在你眼里,是对你坦诚相待无话不谈的人吧他就没透露过,除了晋阳,还在扶持谁”杨攸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但并不抱希望,因为陆雁临这个人,已经不能让任何正常人心怀任何指望。
“没有。”陆雁临摇头,“他没说过。”
杨攸并不失望,立刻岔开话题,“你想问的,大抵也就是你想交代的,不想那些画流传到各处,对不对”
陆雁临轻轻地点了点头。
“近来常和太后娘娘、林郡主一起把酒言欢,也一起斟酌过这事儿,我们都觉得,顺其自然即可,不需为了给你防患于未然,使得太多的人手日夜辛劳。
“就算那些画被张贴得满大街都是,也是自找的,活该。世人只会说,一母同胞又如何十指尚有长短,就是有那等一个近乎神一个不如恶鬼的手足。
“你是女子,却是身手一流的女将,你都能落到那等田地,男子又怎么能保证没有遭那种毒手的时候
“大家伙儿只会对想出这种主意的人深恶痛绝,只会对你恨铁不成钢杀敌于瞬息之间,却杀不掉一个画匠,更不知回头是岸求助太后,反倒沦为下作东西手里的工具。”
陆雁临的头越垂越低,仿佛颈项已不足以支撑头颅的重量。
“不过你放心,军功可以抵消一些罪行,死法不会难看。但你死后,我会想法子让你永不超生,永远困在十八层地狱,永远记得你害死了我哥哥。”杨攸说完心里想说的话,拂了拂衣摆,起身离开。
转过天来,乔景和、许彻如约去了熏风阁。
乔家管事已经跟掌柜的打过招呼,二人刚落座,喝了几口茶,作为招牌的熏猪头肉、酱肘子和陈年竹叶青上了桌,另有八色色香味俱佳的下酒小菜。
猪头肉切成一片一片,薄薄的,入口肥而不腻。
酱肘子则需食客自己用筷子或刀具取食,色泽诱人,入口即化。
“当真是美味”许彻赞道,面上透着心满意足,仿佛终于吃到美味的大猫。
乔景和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也被勾的食指大动。
鲜美的肉,间或就着味道不同的小菜,加之当真是饿了,这不需花费多少的一桌酒席,竟形同于饕餮大餐。
吃饱之后,唤伙计撤下席面,换上干果点心,两个人才开始喝竹叶青,说正事。
许彻确实知道很多因律法不够完善、有失偏颇引发的不平事,甚至有一些可称之为冤案。被问起,自是知无不言,先从自己最是意难平的说起,再说起旁的。
乔景和凝神聆听,全部记在心里,等到筛选出最重要的,再列出个章程,详尽地禀明太后。
许彻忽地顿住话,指了指门外,侧耳聆听,“外头怎么有点儿闹哄哄的听着是有不少人往外面跑。”
“是么”乔景和没有他的好耳力,径自起身开了门,向外张望片刻,颔首道,“果然是,倒不像是这儿出了什么乱子,跑去看热闹的样子。”停了停,扬声唤来一名伙计,回身落座。
伙计应声进门来,行礼道“二位大人有何吩咐”
乔景和用下巴点了点门外,“外头是怎么回事”
伙计释然,又逸出抱歉的笑容,“嗐,都怪我们这儿两个伙计嘴欠,说了刚从街上听到的一桩事,便引得楼上楼下不少客人跑去看热闹了。”
“什么事”乔景和又问。
“倚红楼出事了,就在刚刚,出了人命。”伙计瞥一眼许彻,心想真是难得,还有这位锦衣卫首脑不能及时获悉的事儿,一准儿是自家的招牌菜过于美味,他吃得分外尽兴之故,腹诽着,嘴里的话却没打波澜,“倚红楼那地方,不是专门收容官妓的所在么那些女子成为官妓之前,不乏有来头性子拧的,那样的女子遇到多喝了酒犯浑强来的,怎么受得了跳楼上吊抹脖子,都做得出。
“今儿这事儿倒不是那等情形,死的女子是倚红楼的老鸨,也就是老板,刚二十岁,以前是名动京城的第一花魁。最近被皇亲国戚缠上了,个中原委,小的还没听说,不敢与二位大人胡诌。
“那老鸨性子忒烈了些,居然把那人引到了地下的酒窖。倚红楼那么大的地方,就那么一个酒窖,可想而知储藏着多少酒。
“老鸨在酒窖里放火了,跟那人同归于尽了。
“还爆炸了,楼都炸塌了,怎么会爆炸呢莫不是还放了炸药”话到末尾,很是困惑。
许彻笑笑的,并不介意给他解惑“酒太多的话,被点燃之后的威力,跟埋了炸药没什么区别。”
“原来是这样啊,以前压根儿没听说过这种事。”伙计释然。
乔景和唤来随侍在门外的管事结账,对许彻偏一偏头,“走吧。”是命案,最先闻讯并介入的是五城兵马司、顺天府那些衙门,最终却一定会因为牵扯到皇亲国戚,把案子移交到刑部和锦衣卫手里。
许彻在他偏头时便已起身,苦笑道“这事儿阁老也要记上一笔,这又何尝不是不公之事。”
“谁说不是呢。”乔景和叹了口气,出门时已是双眉紧锁。
同一时间,裴行昭正在听阿妩回事“裴二老爷派人来宫里报信,说元琦又派丫鬟给他传信了,说她想起来了,应该就在近几日,会有盗墓贼摸进太宗皇帝的陵墓。”
裴行昭扬了扬眉,“太宗皇帝”
“是啊,就是开国皇帝。”
“我知道。”裴行昭道,“有人要掘他的墓”
“嗯。”阿妩点头,刚要问这可如何是好,却听眼前那位小姑奶奶道
“活该。”
阿妩也没喝水,却生生被这俩字儿呛得咳了几声。
裴行昭真是这么想的。
那个劳什子的太宗皇帝称帝之前,已经有两个历经几百年的皇朝废除殉葬制,他上位之后却恢复了殉葬制,还听取一个该死的官员的建议,在京城建造了很多容纳官妓的风月之地,到了晚年好色昏聩,常召幸童男童女,那些无辜的童男童女,则由奸佞另立名目送到宫里。
大周朝之所以能维持到如今,是太宗登基后没活多少年,即位的武帝是真正的文韬武略的帝王。如果太宗再活十年八年的,估摸着不是被叛军宰了,就是被武帝悄没声地弄死死之前实在是没法儿要的东西。
对那种人偷坟掘墓算什么把他拉出来鞭尸都不为过。她要是生在他那个年代,第一个跳出来造他的反。
“我的太后娘娘,”阿妩缓过来,啼笑皆非地道,“咱别只算他的账成么”
裴行昭目光流转,吁出一口气,老大不情愿地道“是啊,得算算别的账。”
太宗的陵寝在京城外一百多里,占地颇广,除去被迫殉葬的人,陪葬的各类珍宝据说不计其数。
被惦记是很正常的。
也因为地下那些陪葬品等于一个宝藏,太宗才在修建陵墓时耗资靡费,动用了令人咋舌的人力物力,更请了数名深谙布阵的高人在地宫设下重重机关。
据说那座地宫足有三层,以往也曾有盗墓者协同破阵高手进入,却都是有进无出。
也因为有过这种情形,近几代皇帝都派军兵把守。
而那墓里,到底是怎样的阵法机关呢裴行昭早就想亲眼见识一番了。
不,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盗墓这种事,是必须杜绝的,一经发现,定要严惩不贷。
要不然还了得
皇室这些人死后被盗也罢了,反正生前不是作孽无数就是杀人无算,可是寻常官员、商贾甚至于稍微有点儿家底的百姓呢
至亲的人辞世了,谁都想让亲人带着算是一份念想的物件儿入土为安。
如果连皇陵都能被入侵被盗,天下人都要惶惶不安。
贫穷绝境会令一些人疯狂。要不然,兵荒马乱的年月,怎么会屡次出那种乱坟岗里的死者都被偷走衣服鞋子的事儿百姓祖坟被盗的事情,也没少出。
所以,还是得放下对太宗近乎咬牙切齿的憎恶,看好那座坟。
裴行昭揉了揉眉心,“去找颜学开传我口谕,让他调拨些精锐人手,到皇陵暗中保护。盗墓者要是进了墓地,立刻知会五军都督府,派重兵围守,瓮中捉鳖。”
阿妩称是而去。
裴行昭开始琢磨元琦的用意。这种事,怎么到今日才说出来以前没想起来骗傻子还差不多。
元琦的意思,是不是希望被再次传召进宫,告诉她盗墓者的来历这样一来,倒算是立了一功,总要得些赏赐。
但是,元琦要改变处境,总想从她这儿下手可不成。
她真不吃这一套。
至亲亲戚都可以不认不在乎的人,还想她在乎一个该死的皇帝的那个该死的皇陵要是被盗了,那么多的珍宝也不是一次两次能运走的,盗墓的人也绝对逃不过锦衣卫和暗卫的追踪,皇陵却可以成为她的涉足之地,可以趁机研究研究那些机关阵法,日后可以用到边关要塞的固防上。
元琦倒好,不早不晚地告诉她,这不是要她自个儿断了自个儿的念想么
吃饱了撑的。
裴行昭是真的没好气,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消化掉,刚要继续看看折子,许彻和乔景和联袂求见。
直觉告诉她,又出事了,当即唤二人到书房说话。
两人说了倚红楼的命案。
裴行昭蹙了蹙眉。先前才想到太宗明发旨意在京城建造收容官妓的所在,现在就出了这样的案子。
她活动了一下指关节。
现在,轮到她想潜入太宗的皇陵,寻那个老匹夫的晦气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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