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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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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红楼的命案, 不出一日,成为京城新的热议事件。

    谋杀皇亲国戚的,是曾经的花魁双月儿。这女子的一生, 如命不由己的飞花,很令人唏嘘。

    双月儿原本出自官宦门庭,七年前双家卷入贪墨案, 家中男子流放, 女子沦为军妓、官妓。

    早在五年前, 双月儿的至亲俱亡, 只剩她在欢场挣扎求存。

    正是因为出自官宦门庭, 晓得欢场女子被出身富贵的男子纳为妾室、养为外室从不是出路,在风头最盛的那几年,全力讨好鸨母, 不答允任何男子为她赎身。

    双月儿的鸨母难得的待她有几分真心,又已赚得盆满钵满,去年设法给自己除了贱籍, 金盆洗手之前, 将倚红楼交给双月儿做老板。

    双月儿接手之后,惯常的迎来送往是肯做的, 却对谁都是客气中透着疏离的态度。

    她对手里女孩子的态度很是宽和,该教的教, 但女孩子若是不想应承哪位客人, 她从不勉强。

    客人闹事,她便搬出教坊司说事收容官妓的所在, 认真论起来,隶属宫里的教坊司,她也的确将教坊司上下打点得很周到, 有个什么事,教坊司的人很乐意为她出面。

    顺天府、五城兵马司这类管地面、巡视的衙门,也都少不得给教坊司的人情面,对倚红楼便多有照顾。

    此外,双月儿私下里放走了不少女孩子,有的去了道观,有的去了寺庙,还有的直接交给教坊司平日只需勤学苦练歌舞乐器,宫里宫外有宴请时与同伴献歌舞助兴,不需再与乱七八糟的男子虚以委蛇,等年岁大了,也便被放出去了。

    当然,也有进了欢场便自暴自弃再不想有别的出路的女子,对那类人,双月儿也不反感排斥,甚至会多花费精力让她们的才艺更上一层楼,继而分外卖力地为她们中意的恩客、看中她们的恩客牵线搭桥,她们越忙,不想接客的女子越清闲,皆大欢喜。

    双月儿无疑是风月场里的清流,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费尽心思地让同病相怜的女子过得相对来说如意安稳一些。

    但最终致使她红颜早逝的,也正因此而起。

    被双月儿谋杀的那位所谓的皇亲国戚,是贾太嫔的兄长贾乐志。说来也是挺巧的,原本裴行昭兴许过些日子连贾太嫔长什么模样都忘了,却出了这种事。

    当哥哥的去嫖,嫖得自己送了命,做妹妹的在宫里找男人鬼混由不得裴行昭不感叹,真是物以类聚。

    贾乐志算是倚红楼的常客,最早看中了双月儿,但双月儿裙下之臣不知凡几,他只有个在宫里做太嫔的妹妹,自己挂着个闲职,没实权,也没花不尽的银钱,打一开始就知道那美人是自己只能远观而无法弄回家的。

    双月儿接手倚红楼之后,不卖力应承客人,却把教坊司、官府的人打点得很周到,他想起、见到她的时候,只能丧气地感慨几句。

    常混迹于风月场合的男人,痴心人是异数,绝大多数看中了谁,也不过是被容貌吸引,这个不行,便会寻觅下一个。贾乐志便是这等货色。

    去年秋日,他有了新的目标,是刚及笄的婉竹,气韵高雅,样貌脱俗,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胜于大家闺秀。

    贾乐志想着,自己到底曾是双月儿的老相识,不曾真正勉强过她什么事,倒是平白赠送过她诸多珠宝银钱,念着这份旧情,她这次总该让自己如愿以偿。

    单方面打定主意,他便卯足了劲儿讨好婉竹,虽说十次总有次连佳人的面也不能见到,劲头却是更足。

    后来,先帝病重,再到殡天,作为嫔妃的娘家人,贾乐志不敢再如常光顾倚红楼,却如百爪挠心,煎熬得紧。

    好不容易熬过了国丧,风月场合能照常迎客了,他立刻赶去倚红楼找婉竹,却被告知,婉竹已经遁入空门,做了女道士。

    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引发的怒火也就更盛。

    他先去了婉竹栖身的道观要人,哪成想,那道观规矩森严,谁的面子都不给,他拿出再多的银钱都行不通,有一次闹得厉害了,险些被一群自幼习武的女道士揍一顿。

    他空前的愤怒起来,也当即迁怒到了双月儿头上,断定是她故意拆他的台,自己不想委身男人,也看不得曾经的裙下之臣另觅新欢。那么,他还是回到原点,让她从了自己好了。

    起了这心思之后,他便与双月儿摊牌了,要她做自己的外室,若是再不知好歹,她这倚红楼再没安生的时候。

    双月儿不从,且是一副看到他就反胃的样子。

    贾乐志也便少见地说到做到了,常安排人找倚红楼的麻烦,今日向顺天府举报倚红楼里窝藏女逃犯,明日向五城兵马司举报倚红楼里有江洋大盗

    一来二去的,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有些烦了,规劝双月儿适度地向人低个头,免得她倒霉,他们也不得不陪着瞎折腾。

    而倚红楼总被官差搜查,生意萧条就不消说了,人心惶惶是最大的问题。

    常客的确不乏权贵,可越是那样的人,越是不会与一个无赖争长短,终究是脸上无光的事儿,闹大了,必定被言官弹劾,权衡一番,便选择了置身事外,去别处找莺莺燕燕。

    很多人虽然于心不忍,却已认定,双月儿会落到贾乐志手里。

    然而,她最终却选择了最决绝的一条路,与贾乐志同归于尽。

    京城官场里提及此事,众说纷纭,认可人数最多的一个说法是贾乐志命丧风流债,到了地下怕也是满心不甘,他一条命,哪里是一个青楼女子赔得起的。

    很多贵妇闺秀也这么想,提及双月儿,都是满脸鄙夷,说什么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勾引男人,大抵想攀附更有权有势的,人家却嫌弃她,她这才万念俱灰,拉上贾乐志走了绝路。

    杨攸、林策、乔尔凡与乔夫人,寻常少不得与人打交道,这类话没少听,一个个都气得不轻。

    她们听说了,便少不得与裴行昭提及。

    从闻讯起,裴行昭就显得很是沉默,因为她比她们更愤怒更窝火。

    却还有不识数的人来火上浇油贾太嫔。

    这日早间,皇后刚走,贾太嫔便来到寿康宫求见。

    裴行昭没让她进门,负手走到殿外,吩咐近前的宫人退后,问贾太嫔“何事”

    贾太嫔双眼红肿,泪水涟涟,“太后娘娘,您可得为家兄做主啊,他死得太冤枉也太惨了。”

    “双月儿已死,你还想怎样”

    “查她的族人,灭她全族她一个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招你惹你了”裴行昭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据哀家所知,双月儿洁身自好,身在青楼却是卖艺不卖身的,二十年的生涯,不曾委身于任何人。在你看来,她是不是很笨男人么,不就是逮着一个就睡一个么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啊”贾太嫔听着她的语气不对,话更不对,忙频频摇头,“不不不,嫔妾不是这么想”

    “你自请去庵堂当日,羽林左卫一名旗手也给自己找了个过错,滚出官场了。”裴行昭的眸子猫儿一般眯了眯,“是不是巧合,你很清楚。”

    “太后娘娘,嫔妾不明白您的意思。”

    “翠竹轩,衣服,懂”

    贾太嫔身形一震。

    “下贱东西,也配说别人的是非比你干净的青楼女子一抓一把。”裴行昭寒了脸,“少来脏哀家的地儿,滚”

    贾太嫔踉踉跄跄地滚了。

    裴行昭转身,吩咐阿蛮“知会我二叔,让他告诉元琦,别总说些乱八七糟的,少烦裴家,也少烦哀家。”

    “是”阿蛮觉得,小太后真是很恼火了,要不然,不至于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裴显得了传话,当下吩咐一名小厮去见元琦,让小厮一字不差地复述太后娘娘的原话。

    监视元琦的老六发现,元琦见过裴家小厮之后,神色有些惊惶,面色特别苍白,回到内室,在窗前呆坐了大半晌。

    老六监视这些天,也品出来了这小姑娘该是想借太后娘娘的势,以便自己在元家得到重视,过得风生水起,奈何根本不了解太后的性情,一番小算盘已是打了水漂。

    太后什么时候会做什么决定,她自己都说不准,何况别人老六腹诽着。

    再说了,太后看人,有时候从大事看,有时候则从细节看,得她赏识的,不是性情与她投契,便是才干能与她相得益彰。

    元琦比起太后看重的人,就不说林策、杨攸这种人物了,即便是裴宜家,也差了一截。怎么说呢元琦除了端庄沉稳得过了分,面目其实很模糊,没有鲜明的性情,如善良、慧黠、通透等等。总之,老六敢说,这是太后瞧着就乏味,懒得探究的人,要不然就亲力亲为了,何必把人晾着,让她们盯着。

    这日下午,裴行昭唤来张阁老、宋阁老和乔景和议事。

    她单刀直入“哀家不允许再有官妓、营妓。”

    三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张阁老最先表态“臣明白太后的心意,这就开始拟章程。”

    乔景和言简意赅“臣附议。”

    宋阁老说道“臣请示太后娘娘,这事情,能不能事先跟臣一些信得过的官员打好招呼”

    “可以。”

    “臣会尽力斡旋,多多益善。”

    裴行昭现出了这两日难得一见的笑容,宛若冰雪消融,“有劳三位。”停了停,又叮嘱乔景和,“刑部那边,从速查明原委,问罪贾府。”

    乔景和心领神会,“七日如何”

    “很好。三位去忙吧,哀家等你们的消息。”

    裴行昭又要推翻太宗的一个举措,与倚重的阁员定下来,却也不过片刻时间。

    这不是跟死人置气。她只是不齿专设官方妓院,让官员明打明地嫖,怎一个无耻了得。

    腐朽荒唐野蛮的制度必须废除。

    裴行昭又吩咐阿妩、阿蛮“去查,看看有哪些官员女眷不辨黑白地诋毁双月儿,选出几个地位高的、嘴最脏的传懿旨结案之前,谁再胡说八道,拉到菜市口,当众掌嘴八十。另外,让她们想想,双月儿是何出身,她们又是不是敢担保没有落魄之时。”

    两个丫头脆生生称是而去,这差事,她们可是求之不得,不出半日便回来复命。

    京城官场的消息传得最快,转过天来,不要说女眷,便是除去刑部锦衣卫这等正在查案的官员,都不敢再谈论倚红楼一案。

    被传了懿旨的那几名女眷,先被太后的警告吓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又受了夫君气急败坏地训斥,更有两名被打得脸上现出了五指山。

    官员大多感觉风雨欲来,却猜不出小太后这次要唱哪一出。而得了宋阁老提醒的人,已经心里有数,开始反反复复斟酌,废除官方妓院的旨意下来之后,反对的人会有怎样的说辞,自己要是有机会替小太后辩驳,该怎么说。

    这也只是有备无患,其实并不相信谁能辩得过小太后,谁又有胆子违逆她。

    自从小太后摄政到如今,折她手里的门第、官员太多了,而且她又没理亏的时候,这样一来,谁敢跟她玩儿命

    要是没出方诚濡的事,言官还能做一做死谏的梦,现在哪个还敢死在宫里是没机会的,走出宫门,大抵就要走进小太后挖好的坑,被士林往死里数落,若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也不过是形似小丑。那样的风险之于言官,真不如一脖子吊死。

    所以,知情在先的好处,兴许只是在大殿上第一时间表示拥护,但也足够了。比先帝还让人瘆的慌的主儿,有个在她面前露脸博得一点儿好印象的机会,已经难得。

    官场对案子三缄其口,贾府老太爷却急了,这日到了宫门外,求见太后。

    裴行昭懒得见他。

    阿妩把贾老太爷往皇后那边推。本来么,皇后处理后宫已是得心应手,一日里能腾出半日陪伴大皇子,或是喝茶绣花,闲着也是闲着,见见官场里的人权当解闷儿了。

    贾老太爷哪里肯听,径自跪在宫门外,痛哭不止。

    要是换个人,裴行昭也就让侍卫打走了,但一个年迈的老头子,又能怎么着只好让他到清凉殿说话。

    贾老太爷已年近七旬,满头白发,许是被丧子之痛磨的,更显老态。他脚步蹒跚地走到裴行昭十步之外,颤巍巍地行礼问安。

    裴行昭吩咐免礼,唤人赐座。

    贾老太爷不肯平身,反倒跪倒在地,磕了个头,“臣恳求太后娘娘为犬子做主,如何都要还他一个公道”

    公道裴行昭心头冷笑,是想让她因着贾乐志的死恩及贾府,还是像贾太嫔说的,连坐双月儿的族人

    那么,双月儿呢她就不需要一份公道么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克制着情绪,避免人一来就被自己骂出去,敛目看手边的折子。

    贾老太爷只好接着往下说“太后娘娘或许有所不知,臣这个儿子,得来的实在是不容易。臣膝下七女一子,是发妻生了六个女儿之后才得了他,他的妹妹,便是服侍过先帝、至今留在宫里的贾太嫔。”

    裴行昭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让发妻玩儿了命地生孩子,很长脸么”

    贾老太爷被噎得不轻。他是头一回跟小太后打交道,从不知道她说话就可以气死人。

    裴行昭只留了李江海和阿妩、阿蛮,遣了旁的宫人,“你要是连得三四个儿子,会不会还让发妻继续生”

    贾老太爷缓过劲儿来了,因着没了命根子一般的儿子,也豁出去了,“为夫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不是妻室的本分么臣不懂,您为何要问这些”

    “哀家只是感佩,你的发妻太能生了。都说生孩子形同在鬼门关前晃一圈儿,她晃了八回。生八个,一个拿得出手的儿女也无,少见啊。”

    “臣的发妻只是尽本分”

    “既然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了个儿子,怎么就不知道督促着他务正业他就没有要尽的本分”

    贾老太爷几乎是在瞪着裴行昭了,“太后娘娘莫不是在说犬子该死犬子只是被下贱的青楼女子害得英年早逝,怎么就没尽本分了”

    “下贱”裴行昭冷笑,“哀家前两日才这样骂过你的女儿。你女儿在宫里与男人鬼混,哀家忍着没发作,她却还想求哀家给她哥哥做主。当时哀家就纳闷儿了,得是怎么样的混帐东西,才养得出个顶个儿混帐的儿女,今儿总算明白了。”

    贾老太爷震惊,“不、不可能”

    裴行昭语气阴恻恻的“案子还没查实,你儿子到底怎样逼迫双月儿的,尚无定论。你老老实实给哀家等着,闭紧嘴巴。不然,双月儿的公道搁一边儿,哀家会先给先帝讨一份公道。”,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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