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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容称病在家, 久不回宫,玉贵妃吓坏了。
她派心腹宫女携灵芝山参等补品,前往南康侯府探视,来来回回, 足有十几趟。
宫女回宫复命, 总是说“明姑娘瞧着又瘦了。”
玉贵妃想起当年永寿病重,食不下咽, 一时间, 心如刀绞。
好在明容渐渐康复, 如今已在宫中。若迟上几日, 玉贵妃原打算亲自到侯府, 把她苦命的转世女儿给抢回来。
明容病那么重,还不都怪南康侯
他家穷酸, 那就罢了, 可他家风水不好啊
要不, 好端端的,下人家里怎会大半夜的走水, 又怎会吓到明容
玉贵妃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便找南康侯的茬。
早上, 玉寒山来长春宫, 她正对着汪庆春说“好哇,明梓晗隔三差五的送熊掌鹿肉给她那肥猪哥哥吃, 她安的什么心呐”
瞧这架势, 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
玉寒山拉了张椅子坐下, 命人抱西瓜来。
他掏出匕首,折腾那圆滚滚的绿皮小西瓜。
玉贵妃没空搭理兄长,她还在滔滔不绝的挑剔皇后与南康侯。
“明梓晗不长眼睛吗她看不见陛下日理万机, 累得人都清减了她不心疼陛下,却心疼南康侯没有好酒好菜,岂有此理”
“明兴祖那头猪,他身为陛下的臣子,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提不了刀,杀不了敌,也不懂治理水患、蝗灾,整一个废物”
“他还没有自知之明,吃吃吃,大鱼大肉吃个没完,吃得脑满肠肥”
“每日早朝,他在金銮殿见着陛下仙风道骨之姿,回家照镜子,再看镜子里的自己他怎么好意思他的心不会痛吗”
汪公公与她同仇敌忾,气愤道“娘娘所言甚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不准长宁宫再送吃食出宫,别说大鱼大肉,一根烧焦的菜叶子也不放行”
玉贵妃重重地哼了声“去罢”
汪公公躬身退下。
玉贵妃这才转向兄长,蹙眉,“二哥,月初你才进宫,这会儿怎么又来了”
玉寒山耷拉着眼皮,道“皇帝准的。”
“听说你协助官府抓人,立了功。”玉贵妃盯着他,语气有些危险,“你该不会拿这份功劳,向陛下换取进宫见我的机会”
“是”
“你还真敢”玉贵妃大发雷霆,“我好说歹说叮嘱你的话,你尽当耳旁风你立功,陛下要赏你,你就该请陛下多宠爱我,多照顾我,你倒好,每回陛下一问,你什么都不要,就要来后宫,你清高啊今天来,明天来,你这么喜欢皇宫后院,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儿有个相好的姘头呢”
玉寒山无所谓。
她骂任她骂,他岿然不动。
玉贵妃瞧他这死样,更火大,赌气道“下次换大嫂、三嫂、四嫂五嫂进宫,谁来都行,你就算了,你只会气我。”
玉寒山说“小妹,看。”
玉贵妃低头。
他用小刀雕出一朵红色的西瓜花,花瓣轮廓分明,栩栩如生。
玉贵妃无语,狠瞪兄长,“你还当我三岁呀我快三十啦,二哥”
她这二哥是父亲收养的,本是一位副将的遗孤,那位副将战死,家中又没别的人,父亲便将二哥领回家。
二哥是父亲的骄傲,也是玉家的骄傲。
寒山之玉威名在外,号称天下第一快刀,天下第一人。
可惜他脑子不灵光。
刀法如神,用来切西瓜,当真浪费。
玉贵妃又瞥了男人一眼。
二哥也是众多哥哥之中最疼她的,别的哥哥把她当妹妹宠,二哥把她当女儿养。
小时候,她在哪儿,二哥便在哪儿,寸步不离。
因此,当家里和叶家闹翻了,叶初翻墙进她院子,偷偷带她出去,二哥总会和叶初大打出手。
当时,她想,这两个人羞不羞,打架是小孩子才干的事情。
他们比她大十岁,还不如她一个孩子稳重,幼稚死了。
时隔多年,她却想,叶初她故意的吧。
故意当着二哥的面,把自己抱走,故意激怒二哥,逼那慢性子的少年动手。
因为,二哥是为数不多跟得上她脚步,能与她一较高下的人。
再后来,叶初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她变得越来越厉害,将所有人远远甩在身后,强如二哥也追不上。
叶姐姐她啊。
虽说陛下见谁都像叶初,但是巽儿的确有几分叶初昔日的风采,并非她这做母亲的自夸。
巽儿一身银衣,踏雪无痕,长枪在手,肆意张扬。
很难不叫人想起当年的叶家少帅。
“二哥。”玉贵妃突然开口,“巽儿在燕北大营待的怎么样今年可不能又不知节制的曝晒。你也知道,陛下眼睛不好,巽儿一晒黑,在陛下眼里,真就是一块长了眼珠子穿着白衣服的黑炭。”
“他很好。”玉寒山道。
他又在雕刻瓜皮。
玉贵妃叹息“那孩子总是不听话,我叫他模仿先帝,戴青铜”
“先帝戴獠牙面具,不为遮挡烈日。”玉寒山道,“先帝男生女相,貌若好女,到了战场上太显眼,敌军总追着他打,个个都想生擒他,所以他掩饰真容。”
玉贵妃一怔。
玉寒山又道“你儿子泯然众人,没这烦恼。”
“什么叫泯然玉寒山,你骂谁呢”玉贵妃一动怒,便揪他头发,还跟小时候一样,“巽儿英姿勃发,宫里他这岁数的,有谁比的上男生女相,貌若好女哼,东宫那一位不也是不男不女,阴阳怪气,好在哪儿”
玉寒山道“我没说他好。”
玉贵妃抬手,挖一块西瓜花瓣,凉凉的道“先帝病了十年,太子这都十五年了我看啊,也快了。”
院子里,猫狗追逐嬉戏。
明容和长乐分别抱着半个西瓜,坐在台阶上。
午后的阳光闷热,幸好有风拂过。
还有冰镇的西瓜。
明容吃着自己手里的,望着玉英手里的。
不远处,玉英正将冰块先削片,然后捣碎。除了冰,他还从东宫带来甜牛乳和熬好的红豆汤。
明容两眼放光,举起勺子欢呼“红豆牛奶冰吉祥如意红豆牛奶冰万福金安”
玉英“”
长乐问“你的西瓜吃完啦”
明容低头,“还没呢。”
她继续吃西瓜。
长乐将小院的下人遣退,放他们休息一个时辰,随便去哪儿,只别在明光殿。小院静悄悄的,只有他们几人。
勇气躲在明容脚下。
它第一次进宫,面对同类很是拘谨。
就刚才,它差点被一只猫儿拍了一爪子,吓的不轻,再也不敢离开主人。
明容摸摸它的头,说“勇气,这是皇宫,你有没有大开眼界”
“我若是它,不会开眼,只会闭眼想家。”长乐道,“从前在家,主人只喂它,现在可好,那么多小畜生抢吃的,打还打不过,真憋屈。”
“”
明容无语一会儿,又凑到公主跟前,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公主,待会儿我陪你做女红。”
长乐瞥她,“你不去给庄沐儿她们讲故事吗”
明容一怔。
因为系统称号的缘故,也因为东宫和长春宫的贵人都给她面子,近来,她荣升为文华殿女子分部最受欢迎的姑娘,不,应该说是全文华殿最受欢迎的明星同学。
大家经常围在她身边,听她讲故事。
讲孙悟空和猪八戒,讲龟兔赛跑,讲武松打老虎,偶尔也会讲赵子龙单骑救主。
三国电视剧,她陪爸爸看过,看不太懂,只记得少数情节。
可这是三皇子的最爱。
赵弘总是催她多讲关公,讲张飞,讲赵云,她实在想不起来,他急上火,便指着她,恨铁不成钢的道“罗贯中先生家住何方你记性太差,一问三不知,我自己去找他,三顾茅庐请先生单独讲给我听明容,你这个笨蛋丫头”
六皇子赵玄在他身边咳嗽。
赵弘立刻止住话头,怒气未消,拂袖而去。
明容冲着他的背影哼哼。
三皇子不敢骂她,不管哪个皇子都不敢欺负她,七哥回来会找他们算账。
只有太子。
他不仅骂她,还轰她走。
她刚被赵秀从东宫赶出来。
他又发神经。
今天,明容遇见赵枕河,与他说了会儿话,见到赵秀,便夸奖他的伴读。赵枕河总是笑眯眯的,回答问题很有礼貌,待人也客气。
赵秀一听,讥诮道“他心思多着呢。”
明容不解。
“他家世代坐镇南疆,他爹白王赵显更是雄霸一方的传奇人物,南疆百姓只知当今皇帝姓赵,赵显的赵。”赵秀冷笑,“他在封地待的好好的,土大王的儿子,比皇子都逍遥,千里迢迢跑来京城做什么无事献殷勤,背后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来当你的伴读”
“笑话他是藩王之子,便是猪脑袋,也知道久居京城不安全,他偏就来了送上门当质子,非奸即盗。”
“啊你,你把他想那么坏,还留他在东宫”
“我好奇。”
“好奇”
“他所图为何,我好奇。”
“”
赵秀凝视她,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东宫人人心怀鬼胎,我只相信你,只与你同舟共济。”
明容摇头,“玉英和何竺”
赵秀冷冷的,“他们是叶家派来监视我的狱卒。”
明容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道“那、那秋月总不是坏人吧”
“秋月”
赵秀挑眉,突然笑出声。
明容听着那阴沉沉的笑声,寒毛直竖,冷汗直冒。她受不了,捂住耳朵,“别笑了”
“秋月”赵秀嘴角压了压,笑容瞬间消失,他的眼眸始终冰冷,“那女人,你且等着。”
明容悚然。
赵秀低着头,指腹摩挲她的手背,轻轻道“只有我们。”
语气颇有几分相依为命的悲凉。
可他眼底却有笑意,这笑意是真心的,纯粹的。所以他垂下眼睑,遮住目光中荡漾的喜悦。
他又道“船上只有我们,生死与共。”
明容倏地挣开他。
“不对。”她说,“你的船上只有一个人,我的船上人可多了,有我娘,我爹,有冬书,春棋,夏琴,秋画,有七哥,禧妃娘娘,长乐公主,还有勇气,四崽”
她把狗都算上了。
赵秀厉声道“把他们赶下去”
“我不。”明容说,“你不愿意上我的船,你就在自己的独木舟待着,我要我的豪华大船。”
她可是知道的。
倘若遇上大风大浪,船漏水,爹娘、公主会替她出主意,七哥会修补漏洞。
她偷瞥莫名暴怒的少年。
这疯子只会往船上一躺,逼她把他钉在那儿。
赵秀疾声咳嗽,咳得凤目泛红。
他怒极了。
她不肯把人赶下豪华大船,他就将她轰出东宫。
明容回忆起来,忍不住发笑。
太子假设了一个不存在的虚拟场景,然后又因为幻想的东西,同她吵架。
就,很像那个新闻,夫妻因为幻想中奖,分配不均而大打出手。
神经病啊。
不过,太子应该想通了吧。
他让玉英过来,给她们做红豆牛奶冰沙,以此求和。
平日里,他不太准她吃冰的。
明容盯着就快大功告成的冰沙,快乐的想,她才不跟幼稚的狗太子一般见识,原谅他啦。
她放下勺子,对公主说“我不去找庄姐姐玩,我想陪你。”
长乐淡淡道“我还以为只要是个人,你就当成朋友,你和谁都玩的来。”
“大家都是朋友。”明容靠着她,对她笑,“但是朋友有亲有远,公主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长乐轻哼,没接话,嘴角却微微扬起。
明容摸了摸肚子,叹道“吃的好撑啊”
“那也赏我一点吧。”少年道。
明容一惊,很快便想起,那是秦之兰。
他还在树下,待遇有稍微变好。
公主准他每隔十日洗个冷水澡,偶尔还能戴着锁链,在院子里走一会儿。
秦之兰微笑,温声道“不是西瓜,是清水脸脏了。”
他偏过头,左脸的胎记上有一块污渍。
明容默默叹气。
秦之兰是一个很爱干净的男孩子,却活成了泥土里打滚的小动物。
长乐放明容去给秦之兰一点水。
她头也不抬,不看那低声道谢的少年。
“人讲话,狗不要插嘴。”她说。
明容回到长宁宫,正要进去,忽然转身。
她直觉有人在观察她。
确实有人。
那人作命妇的打扮,应是某位大臣的夫人,年纪不大,面貌端庄。
她见明容望过来,微微一笑,行了一礼便离开。
她没说什么。
明容一头雾水,问冬书“那个人是谁”
冬书也茫然。
东宫。
太子赐座,周氏坐下,笑道“殿下的气色好多了。”
少年的一张脸苍白。
但那并非重病所致的憔悴,而是久居室内,不出门,不晒太阳,缺乏朝气的苍白。
赵秀道“多谢舅母关心。”
“自家人,殿下言重了。”周氏笑了笑,“此番前来,一为担心殿下的身体,如今见你安好,家里也能放心,还有一件事”
她停顿。
赵秀道“自家人,舅母不必拘礼。”
“这事,着实不好开口,可总得有人提。”周氏无奈,叹一口气,“殿下,到年底,你就十六了。从前你体弱多病,所以一拖再拖,至今未能参与朝中要务。如今你已经好转,不如趁早定下婚事,一来冲冲喜气,二来,成了亲,你身子若受得住,老爷子便请求圣上,准你上朝。老爷子的原话是,听的多,学的才多,一国储君,岂能不知政事。”
赵秀低眸。
周氏为难道“这话本不该由我来说,可是文惠皇太后和你母亲去的早,总不能指望长宁宫那位替你张罗。
赵秀沉默片刻,问“家里怎么想”
“当然都愿意你娶喜欢的。”周氏道,“老爷子和你的两位舅舅都是这个意思。至于别的,家世清白,足矣。”
赵秀“劳家里人费心。”
周氏端起茶,抿一口放下,缓缓的道“我带来几张画像殿下若无急事,不妨看一看,兴许能有合眼缘的。”
赵秀颔首。
周氏命人上前来。
说是几张画像,其实足有二、三十张,所画皆为京中适龄贵女,有几人甚至眼下就在宫中。
赵秀一手支头,神色淡淡。
周氏便知道,他没相中。
于是,她又说“殿下若瞧不上,不如这样我带了一位妙笔丹青的画师来,殿下喜欢怎样的,尽管让他画,到时我按画像去找,如此事半功倍。”
赵秀欣然应允“好。”
他口头描述,画师在纸上呈现,画了几幅,都不满意。
终于,他漠然道“拿笔来,孤自己画。”
周氏“”
太子落笔,她站在一旁看。
素来听闻太子手法精湛,不在他父皇之下,今日所见,果真出彩。
问题是
他们在选大曜未来的太子妃,他画的却是不足五岁的奶娃娃。
圆脸,小小的一只。
她的小手在揉自己的脸,作怪相。
周氏看在眼里,脑海中浮现的人影,则是方才长宁宫外的少女。
太子待明大姑娘与众不同,她怎会不知
他被罚禁足,却请三爷、五爷袖手旁观。
他让那丫头成天在东宫疯跑。明容在院子里放纸鸢,脚步声踢踢踏踏,一向喜静、厌烦人声的太子却放纵。
他还去了南康侯府两次。
因此,周氏进宫,特地去见明容。
那丫头变小十岁,一定就是画中娃娃的模样。
太子停笔。
周氏深吸一口气,艰难的维持笑容,“殿下,这是一个孩子。”
“这是我想要的女儿。”少年平静的道,“谁能生出来,谁就是太子妃。”
“”
周氏临走前,那表情当真精彩纷呈。
赵秀看着她离去,提笔蘸墨,又画少女明小容。
他自然想要一只三岁的明小容,但不是现在,而是在很久之前。
那些漫长、冰冷的日子,他希望明小容陪他度过。那一年年落下的无声的雪,他希望明小容陪他等待雪停。
然而,岁月无法回流。
如今的他,需要的是风雨同舟的明容。
可她的生命中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她还要把闲杂人等全带上只属于他们的船,她太过分。
他喜欢明容么
谁知道呢。
他总是离不开她的,更不可能放她嫁给旁人。
如果东宫有太子妃,那只能是明容,必须是她。
赵秀笔尖一顿。
所以,令狐沛必死无疑。
即使他不进宫,不纠缠明容,他也得死。
他像一个污点那样被永恒的抹杀,明容的太子妃之路才平坦。
画上的明容冲他微笑,于是他也笑。
夫妻么
也没什么不好。
他又多一条绳子,将明容绑在他的船上。
夫妻同船,谁敢挤过来,他就把人丢下海喂鱼。,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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