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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封二十一年, 夏。
这一年,从年初寒冷的风,到盛夏躁动的暑气, 明容处于莫名的烦闷之中, 心情之多变,令人费解。
一朵花开便心旷神怡, 一片叶落又黯然神伤。
心情的好坏,完全没理由。
与此同时, 她变得越来越敏感。
偶尔, 爹娘说话的声音低了一些, 她便竖起耳朵,暗自猜疑他们背着她, 偷偷议论她的婚事。
妹妹们无心的一句话,她也忍不住多想。
怎么回事啊。
明容觉得自己好像得了焦虑症,但是症状又不明显。
直到盛夏,初春的花谢了, 满目郁郁葱葱的绿叶, 一声声蝉鸣从树荫间洒落, 一阵阵热烈的风拂过面颊,她恍然省悟啊,十五岁,她的花季雨季, 伴随着轻微的青春期综合征,一齐来了。
即使并非自愿,她也渐渐的,悄悄的生长出叛逆之心。
皇后和玉贵妃要她吃的营养丰盛的难吃的菜,从前, 她再不喜欢,也会看在对方的面子上勉强吃一点。如今,她不想吃,撂筷子走人。
在现代,长辈见她这样,多半会说,孩子大了,叛逆了,难管教。
在古代,没人认为她叛逆、作,她们只当她生病,动不动请太医替她看诊。
老太医捋着胡须,成竹在胸的道,夏季气候炎热,明姑娘不幸被暑气灼伤肺腑,故而胃口欠佳。
瞎说,明姑娘正在经历人生必不可少的叛逆期。
老太医对心理学一窍不通,只管开处方,尽是难以下咽的药材。
明容被迫喝药,一次两次还好,次后,忍无可忍。她想,叛逆的代价太大,算了算了。
可还是心烦。
怪古代没有学习压力,也怪信国夫人布置的作业太少。
要是她有高考和考托福之类的烦恼,哪儿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明容心烦气躁,不能向长辈发作,就去东宫找茬。
听赵小秀阴阳怪气几句,顶嘴几句,等心情差不多好转,她就去后院荡秋千。
元月初,刚过完新年,赵秀命人召集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为她赶制一架坚固的豪华秋千,又按照她的描述,制作出大曜有史以来第一座木制滑滑梯。
东宫的后院变成了小型游乐场。
长乐和明容都爱玩滑梯。
长悦公主听说之后,特别心痒难耐,苦于进不了东宫,只能干羡慕。
明容让赵秀把木工师傅请回来,在长宁宫或者御花园再建一座滑梯,那样大家都能愉快的玩耍。
赵秀不肯。
他不仅不答应,还恐吓工匠,威胁他们,若敢在别处建造滑梯,必断他们一只手。
明容想,赵小秀的心真黑,他这是想垄断滑梯产业啊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说出来。
时至今日,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赵秀也许骂她,奚落她,讽刺她,但绝不会动她一根头发。
他无底线的纵容,是她放肆的依仗。
于是她说,赵小秀你当封建剥削者还不满足,竟然学资本家搞垄断。
她爸妈是真资本家,都没这么心黑呢。
赵秀也许听懂了,也许没有。他冷漠的说,想玩就来东宫,不然你在梦里玩。
讨厌鬼。
步入青春期的赵小秀,性子和从前几乎没差。
这也难怪。
赵秀的叛逆期提前了许多年。
明容认识他起,他就是一个喜怒不定的神经病,无药可救,整天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对他父皇都敢嗤之以鼻,青春期的那点叛逆早被他透支完了,如今实在逆反不到哪儿去。
更何况,他忙。
太子协理朝政,日渐忙碌。
他对权利的无限,有效地冲淡了青春期带来的微小影响。
可赵秀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变得那么好看。
有时候,赵秀忙起来,明容在一旁默默地观察他,恍惚便回忆起多年前,他疯病发作时的胡言乱语。
他说,你不是很喜欢父皇么那为何不喜欢我只要我不死,长大后就是更年轻、更貌美的他。
神经啊。
当时的赵小秀根本不懂何为喜欢。
他之所以满口疯话,之所以强求她的怜悯,不过是因为她和他见过的女孩子不同。
他习惯众星捧月,习惯接受女孩子的崇拜和仰慕,她不这么做,他不甘心,所以作死作活。
现在的赵小秀,懂得什么是喜欢了么
一两年前,赵秀总爱强调他们在同一条船上,船沉人亡,要死一起死。
近来,他的口风有所松动。
他说,明小容,我一死,便化作最凶恶的厉鬼缠住你,白天附在你的头发上,夜里入你梦魇,你的白昼黑夜都属于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休想摆脱我。
明容只当耳旁风。
至少,他不说船沉了,掀翻她的救命木板,拉她一起溺水的鬼话,总算有长进。
赵秀有病不治,日常发疯,多年如一日。
可他当年,的确说中了一件事。
他真好看啊。
十七岁的赵小秀,眉眼之间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的青涩褪去少许。岁月沉淀之后的从容,多少消减了他那带刺的锐气。
他的美貌肖似女子,纤细柔美,笑时如瑰丽的血之花,不笑时,发怒时,又分外清冷。
但他还是叫人害怕。
那双细长的凤眸依旧漆黑如夜,深不见底。眼底时而浮现妖气,如薄雾在暗夜深处若隐若现。
赵秀在想什么,只有天知道。
他是当朝太子,亦是京城乃至五国第一美少年。他目空一切,为人嚣张又高傲。他的东宫只准她和长乐进,而长乐是他的妹妹。
她不是。
赵秀喜欢握她的手,亲亲她的头发,也会抱她。
他明白亲密的举动代表什么吗
鬼知道。
明容甚至无法确定,他真的懂得喜欢的意义。
他只说,明小容,我们同生共死,却不说,明小容,你好漂亮。
他从来不在乎她穿什么裙子,戴什么首饰。她裹着臃肿的厚棉袄,穿轻薄的夏裙,在他眼里仿佛是一样的。
到底皇帝有眼疾,还是他有眼疾啊
她长高了,苗条了,漂亮了,赵秀却瞎了。
如果真心喜欢她,才不会无动于衷。
少年初心动,就算是疯子,也该有所表示啊
赵秀没有。
可是,若非心悦她,又为何无底线的纵容她,为何为她学描眉,学上妆,为何在东宫建了个小型游乐场,供她玩乐
他一向讨厌吵闹。
喜欢吗,不喜欢吗。
明容纠结,青春期综合征因此变得严重。
早几年,她心烦至此,早就拉住赵秀,直接质问,如今反倒羞于启齿。
本来也不应该由她主动
古代的少年,懂事早,成家立业早,理应比现代人更成熟,更有担当。怎么好叫她一个妙龄少女追根刨底,而他置身事外云淡风轻倒显得她特别上心。
她才不在乎。
夏夜闷热,明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偶尔,只是偶尔,她也会想
如果哪天赵小秀真的表白,如果他诚意十足,那她她就冷静的回答,容我考虑十天。
十天太长,五天吧,五天够了。
三天。
她考虑三天,给他答复。
至于答复是什么,她才不会提前想好呢。
五月中旬,明容初次陪同母亲上山,看望大哥明沣。
苓娘不想她跟来,但她已经不是乖宝宝明小容,而是叛逆少女明大容,所以她不顾母亲反对,坚持随行。
明沣待的寺庙坐落于慈义山,离京城不远。
明容认得这座山,还是因为那幅曾经摆放在东宫,后来被赵秀移去山脚别院的山河万里图。
图中所绣壮丽山河,以京郊慈义山和宁州长湖作为标志物。
慈义山其实并不出名。
山中无野味,也没有珍贵的草药,倒有不少毒虫、蛇蝎出没。猎人和商户不往这儿来,百姓怕被蛰咬,也敬而远之。
故此,慈义山人迹罕至。
山路唯有一条狭窄的小道,只容一人通行。
明容走到半路,抹抹汗,抬头远望,寺庙就在前方。
一间小破庙,冷冷清清的,不见烟火。
她不由想起前些年陪母亲、姨娘去过的白云寺,那是何等的气派。
白云寺僧侣众多,一到大开山门的日子,香客络绎不绝,香火从天亮烧到天黑。
可惜,寺庙的住持超凡脱俗,没有世俗的,一心研究佛法。他放着大把的香火钱不要,携弟子远游,行踪不明。
明容还和赵秀提过这事。
她说“白云寺的金佛最灵。我在那儿上了三炷香,求佛祖保佑我长高三厘米,真的有长高唉”
赵秀说“是么。”
她又说“等住持回来,我还要去,就是不知大师何时归来”
赵秀一听,低声笑,戏谑道“被妖怪抓走,回不来啦。”
他那恶意满满的语调,叫人心里发慌。他比西游记的妖怪更像妖怪。
明沣所在的小庙和白云寺比起来,宛如民宅和皇宫。
这庙根本没有香客光顾。
整整一座山,常驻民只有明沣和他救下的两个孤儿,阿朝,阿暮。他们下山接应苓娘和明容。
阿朝有一条断臂,阿暮有一条瘸腿,他们行动都灵活自如。
阿朝见到明容,猝不及防,结结巴巴“女、女娃娃”
阿暮敲他的脑袋,骂道“呆瓜这是咱们的大小姐。”
阿朝讪笑。
明容问“你们的庙有名字吗,叫什么”
阿朝和阿暮同时开口。一个说“叫自讨苦吃庙。”另一个说“没有名字。”
回答完,两人面面相觑。接着,阿暮又打阿朝的头,骂他笨蛋,呆瓜。
明容好奇“谁起的名字真古怪。”
两人皆缄默。
不久,明容终于见到大哥。
这些年,原主的记忆逐渐苏醒,她记得明沣。
在她的脑海中,明沣还是少年模样,长发束起。他不喜锦缎绣袍,总是穿一身粗布蓝衣,背一把很长的剑。
他变了。
他的头发剃光了,长剑不见踪影。
明容到的时候,他身穿灰色的僧袍,正在扫地。
他,好白啊。
不同于赵秀久不见光的病态苍白,也不同于皇帝的冷白,明沣眉清目秀,皮肤白得像奶油,斯斯文文的。
明容奔向他,喊道“大哥”
明沣回头,微微一怔,“容容”他望着母亲,眉心渐渐拧起,“慈义山多蚊虫,娘,您和容容别来。”
“我也不想带她。”苓娘无奈,“是你妹妹坚持陪我,她想见你。”
明沣沉默。
半晌,他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低低道“长高了。”
“是吧”明容得意的笑,“我就说我长高了,大家为什么都看不见呢大哥,只有你”
语声戛然而止。
明容低头。
大哥当然觉得她长高。
他上次见到她,她才几岁她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明沣替她们倒茶。
他和母亲交谈,明容就坐在旁边自娱自乐。山中没什么有趣的东西,阿朝拿自己刻的小木剑,送给明容玩。
苓娘闲话家常几句,突然道“昭阳长公主很快回来,月底就到。”
明沣手一顿。
他把茶杯放下,没说什么。
苓娘又道“旧年,长公主攻下西戎的军事要地,西戎军数次反攻,皆被长公主击败,直到年底议和。长公主此时回京,想必西北战局已定,不会再有太大的变数。”
“玉太师撺掇陛下呢。”明容插嘴。她清了清喉咙,学玉太师的大嗓门,小手豪迈地一挥,“西戎大势已去,即使不出兵,不穷追猛打,他们自个儿也会衰弱。北魏强势,为今之计,以攻打北魏为上”
苓娘瞪她,“就你知道的多。”
明容不甘示弱,“七哥跟我说的。他还说,西戎和北魏有仇,这要把西戎打太狠,西戎选择与昔日仇敌结盟,甚至甘于依附北魏,那可不好办都是说词罢了。”她叹了口气,有模有样的分析,“其实啊,咱们国库不富裕,只能支持一方战事,燕北开战,西北就得止戈,玉家争军费呢。”
阿朝惊奇,“大小姐竟懂得如此之多”
明容捧着脸笑。
这不是她自己想的,是太子说的。
赵小秀真乃绝世大奇葩。
他挤兑玉家,挤兑昭阳长公主,也挤兑他的母族叶家,对他父皇更是嗤之以鼻。他看谁都不顺眼,连猫狗都厌恶,只肯放她上他的贼船。
赵小秀说尽天下人的坏话,他觉得世间都是用心险恶之辈,只有他们是一对风雨同舟的苦命人。
她才不苦命。
她也有自己的小算计。
国库不富裕,她不了军费,但是她有粮草。哪天七哥若需要,她就给七哥。
不告诉赵小秀。
那讨厌鬼不觉得她漂亮,也不觉得她苗条,高挑。
她抬了抬下巴,说“我长大了,思想成熟,当然懂得多”
苓娘失笑,捏捏她的脸。
阿朝和阿暮吃吃的笑。
明沣不笑。他低着头,神情很淡。
明容想,大哥一向沉默少言,做的多,说的少,性子保守,情绪极少外露。
他会难过么
他和长公主,还有雍西王府那位战死的世子,他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在庙里住着,斋饭吃着,佛经念着,午夜梦回,还会想念烽火峥嵘的岁月吗
她不忍心问。
苓娘轻叹,道“沣儿,你在山上,转眼五六年过去不如,随我回”
“我在这里很好。”明沣淡淡道,“娘,您和爹,还有容容,实在不必为我担心。修佛修心,我在山上度过的每一天都受益良多,这是我自己想要的人生。”
苓娘不再多言。
临走前,明容说“大哥,阿朝,阿暮,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们。”
明沣摇摇头,给她一个玉佩,说“平安扣,带在身上。”
明容甚感奇怪。
她有一只翡翠平安扣,它不长这样。大哥送她的,明明就是玉佩啊圆形白玉,雕刻的图案十分奇特,竟是刀剑相击的纹路。
看着就不太平安的样子。
她犹豫一下,便佩戴在腰间,抬头,“谢谢大哥。”
下山后,明容坐在马车里,依偎着母亲。
马车颠簸,摇摇晃晃,她昏昏欲睡,勉强撑开眼皮。她问“娘,你方才为何提起长公主”
大哥住在慈义山,与世隔绝。
也许他并不想知道世俗的纷争,也不想听见故人的消息。
苓娘握住女儿的手,沉默。许久,一声叹息。
“你大哥啊”她停顿,似乎不知从何说起,“我一直怀疑,沣儿心悦长公主,苦于求而不得。”
明容惊讶,睁大眼睛。
“求而不得瞧我说的,沣儿怎会去追求”苓娘苦笑,“长公主和崔家那孩子两情相悦,以沣儿的性子,若当真对长公主有意,也只会埋在心底。”
明容困惑。
她回忆大哥的言行,喃喃道“何以见得大哥喜欢长公主”
苓娘轻叹“傻孩子。我见过沣儿看着长公主的眼神喜欢一个人,嘴巴会说谎,行动亦能欺瞒,眼睛却骗不了人。”
明容怔忡,过一会儿,轻声道“大哥他好惨。”
明沣苦苦暗恋的女孩子,与他的好朋友两心相许。
崔骏战死,雍西王一家迁怒明沣,逼得他不得不遁入佛门。
长公主下嫁心上人的灵位,毅然代夫出征。她对明沣,不怨不恨已是难得,怎可能还有别的念想
明容皱紧眉。
这些年,大哥心里该有多难受。
“知子莫若母,无人知晓沣儿的心意,我明白。”苓娘垂眸,注视女儿,“容容不能说出去。”
明容点头,“可是大哥”
“人各有志,强求无用。”苓娘道,“随缘罢。”
次日,明容带课本去东宫,做功课却心不在焉。她的目光时不时地飘远,飘向窗下的黑衣少年。
吉祥公公早上送来皇帝批过的奏折,赵秀正在翻看。
他看完一本,冷笑。
皇帝的批复哪儿又让他不满意,他的眉间浮现冷冷的讥诮。少年的眼神也是冰冷而尖锐的。像冰锥,像利刃。
这样的人,怎么才能从眼神中看出喜欢与否
“明小容。”
冰冷的眼神飞射而来,刀子似的。
明容心神一凛。
不是喜欢,一定肯定绝对不会是喜欢。
赵小秀又在挑剔她。
果然,他不耐烦的问“你还没写完”
明容说“慢工出细活,我慢慢写。”
赵秀的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腰间。
明容脸一红,有那么一丁点打死也不承认的期待。
她想,他注意到她瘦了吗她的腰变细了,她百分之一百确定,冬书都说她清减了。
冬书替她穿衣,最有发言权。
赵秀“玉佩哪儿来的”
明容垂眸,“我大哥送我的。”
赵秀盯一会儿,嘴角一勾。
明容又开始悄悄的,偷偷摸摸的期待。
赵秀终于开口。
他说“哼。”
没听错。
一个字,不,就一个鼻音,哼。
明容恼怒,因为赵秀无端哼她,更因为她居然自作多情的期待了两秒钟。
她怒道“哼什么哼”
赵秀淡然道“过几天,自有人拿走你的玉佩。”
明容一愣,“你想抢我的玉佩”
赵秀瞥她一眼,冷冷道“我要来何用”他翻开一本折子,不理她。片刻,他合上奏折,说道“明小容,过来。”
明容气闷,“不想动。”
赵秀便向她走来。
他挨到她身边,衣袖与衣袖擦碰,水粉色的轻缎与墨黑的锦衣亲密相偎。
明容端起小矮桌,离他远些。他又挨近,支着头看她做功课。
明容写了一个错别字。
她划掉。
赵秀道“别写这个,没意思。”
他拿走她的毛笔,指尖划过她手背,微凉。
他在纸上写下一个英语单词heart。
心。
他非要明容教他梦里的四国语言。明容说,你学了没用。他不听,一意孤行,软磨硬泡,直到明容松口。
明容心想,他学了未必无用。
毕竟,这时代,已有远洋大船从海上而来。大航海时代不是早已经开始,就是在即将来临的路上。
明容抢回笔,写s。
赵秀“何意”
明容“救我。”
赵秀挑眉。
明容指着英语缩写,又指自己,“这是暗号,只有你和我看得懂。”
赵秀笑。他轻点少女的眉心,心情愉悦,“今天不笨啊。”
“你才笨。”明容拍开他的手。她盯着s,沉默片刻,轻声问,“我哪天落难了,遭殃了,写信求救,你来不来救我”
赵秀道“我救不了你。”
他答的那么快,假装考虑一下都懒得。
明容气结,“你不救我”
果然,果然
黑良心的狗太子整天就要她怜悯他,要她陪他死,她出事,他竟然撒手不管。
明容又愤怒,又委屈,把桌子搬的远远的。
少年凝视着她,无声无息,面无表情。
他不曾束发,青丝披落肩背,丝丝缕缕缠绕。他的肌肤苍白如霜雪,没有颜色,没有温度。
半晌,他开口“你落难,我已经死了,怎么救你”
明容说“骗鬼”
“我活着,你不会有事。”赵秀平静的道,“我死了,若非病故,那便是犯下弥天大罪。以防你被我牵连,受苦受累,我先杀你。”
“杀你个头”
“不杀你,你想上刑场”
“你不能别犯下弥天大罪啊”明容怒火难消,“还有,我为何会被你牵连诛九族,我也不在你的族内。”
赵秀轻哼。
“哼”明容哼了回去,觉得不解气,故意说,“你不救我,还想杀我,岂有此理。我还不如趁早与你割袍断义,也好保全家宅平安。”
赵秀的脸色瞬间阴沉。
明容知道,他生气了。
她想,活该,不能她一个人气的半死,而他云淡风轻,泰然自若。
赵秀抬手,用力扯下几根头发。
他自己的头发。
明容一脸无语加迷惑。
少年苍白而修长的手向她伸来,她下意识躲避,护住满头秀发,疾声道“不准扯我的头发”
赵秀不听。
他拿起小剪子,硬是剪下她的一缕黑发,同他自己的缠绕在一起,打了一个死结不够,又打了一个。
他把缠丝结藏在枕头下。
明容发髻歪斜,玉簪掉在地上。她对着赵秀的背影做鬼脸,“幼稚。”
赵秀回来,替她梳头,挽发。
他的手比冬书凉,手指也没有冬书柔软。
少年整个人都透着凉意,如寒冰,似飘雪。明容真怕他在太阳底下融化。
赵小秀冷淡冷酷,心狠心黑,可他会梳许多种类的发髻,她喜欢什么,他总能很快学会。他对她还是上心的。
明容心软,闷着的气渐渐消散。
赵秀坐在她身旁,头轻轻靠着她的肩膀,他的黑发散落她胸前。
明容掬起来把玩。少年的长发轻软,捧在掌心,总会从手指间散落,如同流逝的水。她重复这个小游戏,乐此不疲。
她说“以后,你也不准扯自己的头发。你下手没轻重,伤着头皮,头发再也长不出来,到时候,赵小秀,我看你哭。”
赵秀闭着眼道“你割袍断义,明小容,我让你哭。”
明容凉凉道“你犯下弥天大罪,死掉啦,可管不到我头上。”
赵秀说“死了就从地底下爬出来,生死都不放过你。”
明容重重地哼一声。
过一会儿,赵秀又提笔,重新写下heart。落笔,停顿刹那,他画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爱心。
这是明容喜欢的图案。
逢年过节,她待在家里闷得慌,给长乐写信,给他写信,习惯在落款处画爱心。
赵秀轻轻道“心脏。”
明容摇头,“是心脏的形状。”她在他画的爱心后面,又画一个。
她眯起眼笑。
赵秀说“你去玩。”
明容唇角的笑意压下去。他每次赶她走,都是这一句话,去玩去玩去玩,她又不是小孩子
她收起课本,不咸不淡的,“你忙啊”
“不忙。”赵秀答道,“我叫玉英送东西来,你最好别看,省的与我置气。”
新晋的叛逆少女立刻表示“我偏要看。”
赵秀“随你。”
他不反对。
玉英当真端来一个托盘,里面有什么,看不清,东西被锦缎盖住。他见明容还在,微微一怔,“明姑娘”
赵秀道“无妨。”
玉英颔首,揭开盖着的红布。
托盘上是一颗心脏,清洗的干净,不带血,也没什么气味。
明容好奇的猜测,这是哪种动物的心脏牛心,猪心,羊心渐渐的,她的眼神变了,脸色发白。
都不是。
不像牛羊猪,更不可能是鸡鸭狗。
这大小,这形状,该不会
赵秀拿起锋利的匕首,刀柄嵌着绯红的宝石,血光闪烁。
他比了比心脏,从中间划开,动作不快,但流畅,优美似行云流水。他切心脏,比切梨分桃更随意,浑然不觉有何不妥。
他看着切开的心脏,又看纸上的心形图案,低笑了声,问明容“像么”
明容瞪他。
“不像。”赵秀懒洋洋的道,“你画的哪是心脏倒像只桃子。”
明容突然失声,好半天才开口“这、这心是是谁的”
“一名细作。”少年轻描淡写,“拷问完,价值耗尽,没什么用处便杀了。尸体留着,我想看看心脏的形状,是否真如你笔下所画。”
明容毛骨悚然,“你你挖心”
赵秀冷静,“不挖心,如何确认真假”
“这种事情,这种”明容头皮发麻,捂住嘴,“你拿开,拿开拿开拿开不,不对,你放回去,你给人家放回去”
赵秀眉目不动,吩咐“和尸体一起烧了。”
玉英领命,退下。
他走后,秋月打来一盆清水,赵秀净手。
等秋月端着水盆离开,赵秀回头,见少女还在那儿紧闭眼睛,捂着嘴巴好可怜的小神女啊。
她害怕死物,比如尸体,头颅,心脏。
她为何就是不明白
死物比活物可爱,死人比活人诚实。可怕的永远是能呼吸,会思考的人,而非僵冷的躯壳。
但明小容还是可爱的,她是他唯一心爱的温暖的存在。
赵秀微笑,冰凉潮湿的手伸过去,遮住少女的双眼。
明容惊呼一声,跳了起来,盯着他滴水的手,就像紧盯一条冷血的蛇。
多漂亮的手。
骨节修长如竹,指尖苍白,肌肤亦是一尘不染的雪色。
这双高贵且秀美的手,方才若无其事地切开了一颗人类的心脏。
总是如此。
总在她忘记他病的有多重,脑子有多疯,总在她渐渐的把他当成正常人的时候,做出恐怖的异端行为。
而她,而她
不久前,不,就在刚刚,还妄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寻喜爱之情。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赵秀看着她。
如果目光有颜色,赵秀一定是沉默的黑色。他的目光永远安静,却让人感受到无处遁逃的被动。
他在她的眼里捕捉恐惧。
明小容怕他。
恐惧带来嫌恶与厌弃,她又嫌弃他了么
赵秀再次伸出手。
她越嫌弃,他越要触碰她。
为什么不呢
他迷恋她的一切,她的勇敢与软弱,无私与自私,善良与无知,他都深爱。因此她也一样。他的好,他的坏,他美丽的皮囊,冷酷的心脏与丑陋的欲念,都是她的。
他要她接受。
她躲避。
她又躲他。
“容容”
明容低头,抱起课本就跑。,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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